普六茹阿摩很快就回到了席间,问向沈光:
“军中有懂造船的吗?”
沈光不解,疑惑道:
“汗王是想造船?”
前些年把族中剩下的船,都送给大汉了。
工匠也送了一批。
过了些年头,应该又有了些,难道还打算送?
普六茹阿摩坚决的点了点头,道:
“嗯,这船是必须得造的。”
“蒲前部与圣天子为敌,我作为大汉的一份子,决计不能坐视不理。”
“我们需早做防备,陛下既然要我们威胁蒲前部,那就得做出态度来。”
“只是以我部的实力,还略有欠缺,唯有在江河之上,才有与蒲前部对峙的把握。”
“而这要地合肥,也是能够通过水路威胁到的重镇,因而这船,是非造不可的。”
普六茹阿摩在做着长远打算。
给朝廷当狗可以,但不能当宠物狗。
宠物狗是那种,玩完儿了,就可以随便扔的东西。
自身不具备任何价值,只能提供玩乐的情绪和满足感而已。
随便来个人,就能替代。
万一其他东胡汗王,也见势不妙,暗自勾结朝廷了呢?
一山,不容二狗!
所以普六茹阿摩要当的,是无法替代的看门狗。
得展现出一定能力,不仅能为皇帝提供满足感,还得有一定爪牙,从而能够欺负其他的狗。
那么就必须要考虑到,自身的优势在哪里了。
船,水战。
这本就是普六茹部,所擅长的东西。
虽说当年一战,十万水师全部覆灭,后续想练都练不出来。
但江东水路纵横,总归是占据着地理优势的。
下头的百姓,乃至于长期定居在江东的东胡人之中,十个里有九个,都擅长水性。
想要再起一支水师仍旧有难度,但如果只是训练一批能够在船上行走自如的人,并不算特别困难。
这是不可多得的优势。
尤其是,普六茹阿摩知道大汉的海上丝绸之路。
打天下的时候,海上丝绸之路,只能提供一定的后勤补给,补贴军用。
但如果到了治天下的时候,这海上丝绸之路,绝对是毫无疑问的朝廷重心所在。
这样从多方考虑,船只就很重要了。
等到了皇帝需索的时候,他也能立即提供,足够体现自身的实用性。
能做实事,这,才是优秀的看门狗!
见普六茹阿摩问及船只的事情,沈光想了想,应声道:
“汗王,造船工匠是有,虽然族中没有太多,但世家大族里头,向来是不缺的。”
“他们都想出海,想来不仅是造船的工匠,驾船的船工也训练了许多。”
“只是这造船,可不是简单的事情,那木料必须得经过两三年阴干,才用得上。”
普六茹阿摩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
“你不是说世家大族都想出海吗?”
“距离朝廷开辟海上丝绸之路,也有些年头了,那他们家里的木料,应该也都阴干的差不多了。”
“这事儿你去办。”
“是”
沈光重重点了点头,说不定,这还真是天子的想法。
海上丝绸之路利益太大了,怎么肯能给世家大族让利太多呢?
得掌握在自己人手里啊!
而后普六茹阿摩又是一脸笑意的对着陈瑞道:
“陈大人,方才我已经下令,只等粮秣调运完毕,就可调集十万大军北上,随时攻打合肥。”
攻.攻打合肥?
陈瑞仍旧一片云里雾里。
他万万没想到普六茹阿摩不仅轻轻松松,就答应了要出兵,更不仅仅是陈兵边境做出威胁的姿态,还打算攻城。
这可是直接和蒲前部撕破脸了啊!
“既然汗王如此.”
陈瑞不善言辞,也不知道普六茹阿摩所说,是真是假。
但自己的任务,大抵是完成了。
只觉得普六茹阿摩与普六茹部诸多贵族,着实豪爽无比,便跟着一顿吃喝。
可谓是宾主尽欢。
——
成都。
“贱人,贱人!”
宫殿里的石周曷阿虎直接将一个女婢推倒在地,撕开了衣襟,掐着她的脖子。
一边动着,还一边谩骂,直至身下再无动静,他才默默重新站起。
一个亲信见着自家汗王,似乎很不得劲,连忙上前宽慰道:
“汗王,这汉人女子就没一个好的,个个身体娇弱,哪比得上族中女子!”
说完腆着脸,露出一抹谄媚之色。
“滚开!”
石周曷阿虎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将女婢赏赐给亲信。
只是飞起一脚将他踹开,他现在甚至连杀人的心思都没有了。
这一脚,给那亲信弄得莫名其妙。
汗王近来是怎么来?
前线的战事?
可不是听说,战事很顺利吗?
虽然军师刘宾战死,汗王嫡子石周曷阿邃也战死,但荆北仍旧还剩下襄阳。
而且不是襄阳孤零零一座城,整个荆北重镇,宛城、新野,都在。
甚至配合发兵荆州的蒲前部大军,直接将汉军给拦住了。
使得战事陷入焦灼。
还有南边的那个无名小将韩起,固守有余,进攻不足。
现在说不定还可以从川南调集些兵马,投入到荆北战事之中,让汉军吃个大亏呢!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好局面,汗王为什么会这样呢?
亲信挣扎着爬起身来,左右摇头。
看着那地上的女婢,还有几分可惜。
一切应该是从那大贺楚材入蜀之后,开始的。
那大贺楚材不仅代表着大贺履,来拜访了汗王,还随身带着几只虫子。
也不知道,是蚂蚱还是蟋蟀,青不青,绿不绿,黄不垃圾,看着就恶心倒胃口。
估摸着汗王是被大贺楚材的奇怪癖好,给恶心到了?
石周曷阿虎在殿中踱步了好一阵子,忽然有人匆匆入殿。
正是石周曷阿虎的嫡次子,石周曷阿宣。
石周曷阿宣继承了石周曷阿虎的部分才能,有些带兵之能,脑子也比较灵活,但其他方面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甚至还不如他那中人之姿的兄长。
除此之外,臭毛病一队,喜欢饮酒、狩猎,什么政事,全都不管。
还曾有过带着手下兵马,在大冬天里进入深山狩猎的壮举,当夜就冻死了好几百人。
不过在石周曷阿邃战死之后,他确实是石周曷部下一代最具声望的人。
即便地位不那么稳固,十有八九,也会是下一代汗王了。
从这次石周曷阿虎特意派他前去调查,也能看出,石周曷阿虎心中对其也有几分偏爱。
石周曷阿宣入殿之后,阴沉着脸不说话。
那身边的亲信还以为殿下是在哪里受了气,刚想劝说,却见得石周曷阿虎发话道:
“不太乐观?”
石周曷阿宣阴沉着脸,道:
“我与大贺楚材饮酒的时候,就听他提起过。”
“本来觉得他有些言过其实,担不得大贺部麒麟儿之名,没想到全都被他料中了。”
“现在想来,那固守襄阳的大贺履,能将蒲前部拉下水,让汉军在荆北的攻势受阻,也定然是因为其子大贺楚材,在背后出谋划策。”
石周曷阿虎斜眯着眼,示意亲信先将地上的女婢给处理掉,而后沉声道:
“能让你这么认可”
“说说你查到了什么。”
石周曷阿宣忽然露出几分惧怕之色,在这个向来凶残暴虐的老爹面前,他自然不敢撒谎。
但如果说起实话来,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惹怒老爹。
左右都不讨好。
早知道当初就不接下这个任务了。
“直说。”
石周曷阿虎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尽管说了便是。”
石周曷阿宣抬头看了眼老爹,见得一股不怒自威之势,又不由得低下头,战战兢兢道:
“蝗灾,大蝗灾.”
“自汉中而起,蝗虫铺天盖地倾泻而下,一路上禾苗被吃光,连树木野草都难逃蝗虫之口,整个汉中平原,赤地千里。”
“民间、民间甚至有有谣言说.”
石周曷阿宣吞吞吐吐,实在不太敢说下去。
石周曷阿虎却格外平静,晃了晃手里的马刀,看不出任何喜怒,冷声道:
“继续。”
石周曷阿宣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觉得这个距离,可以跑路,比较安全,这才道:
“民间多有传言,这是上天对父汗推平武侯祠的惩罚,只有重新修筑武侯祠,才能消涅飞蝗。”
飞蝗对于常人来说,是个相当恐怖的东西。
在川蜀之地中,甚至还有祭拜蝗神的习俗。
也就是不把蝗虫当做灾害,而是敬若神明,供了起来。
平日里祭拜点好吃好喝的,飞蝗就不会来惩罚你,农家就有好收成。
反之,如果蝗虫成群聚集,吃了庄稼,就说明这是上天的惩戒。
加之石周曷阿虎在汉军北伐的时候,就气急败坏的下令推翻武侯祠,武侯祠在川蜀大地上是个什么地位,人尽皆知。
现在遭到蝗神的惩戒,很容易让人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你推平武侯祠之前,没有蝗灾,你推平之后,蝗灾就来了,能不是你的锅吗?
石周曷阿虎有苦难言。
他又如何不知道其中关键呢?
甚至他提前大半年,就知道这次蝗灾可能会发生。
因为之前刘宾就跟他提过。
但蝗灾是他用来抗汉的计谋啊!
一旦那刘雉儿拿下荆北之后,肯定不会招惹蒲前部,那么就会转进川蜀。
算一算时间,正好蝗灾就会爆发。
那么既能把蝗灾推到大汉头上,让石周曷部占据大义,又能成功阻拦汉军北伐。
还省了赈灾的开支,同时打压了川蜀之中,倾向于汉室的那些有心之人。
简直一举多得。
那时候,石周曷阿虎还相当自豪。
汉帝奇谋百出,阴险狡诈,可他也有一步百计的神算刘宾!
你能借助雷霆、风势、地崩来破敌,难道我就不行吗!
我就要用蝗灾,来压一压你的锐气!
石周曷部才是天下正统!
可好巧不巧,踏马的势如破竹汉军,在荆北遇着麻烦了。
被堵住了。
那刘雉儿也是个没脑子的。
竟然敢为了归义军这种农民军,孤身单骑入汝南,置自身安危于不顾。
这就让汉军更加难以攻城略地,无法轻易进军。
简直离谱。
而且刘宾还好巧不巧的,战死了。
再也没有值得信赖的人,能够为石周曷阿虎出谋划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