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大汉吴王刘仲谋,这时候的江东,已经开发了数百年。
富庶程度较之中原,也不太差。
而又因为普六茹阿摩的好大儿式施政方针,以至于没有任何战事。
就连小股盗匪,都不存在。
民风淳朴,夜不闭户。
格外和谐。
建业作为江东核心,沿街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甚至因为没有战事,足够稳定,比琼州城都要热闹一些。
建业城里有王府,前身是讨虏将军府,后改为吴王府,一直留存至今。
普六茹部汗王进驻江东之后,自然而然,将吴王府当做了自己的府邸。
不过普六茹阿摩继位之后,虽然领了贾无忌封下的“楚王”王号,名义上来说,住得起王府。
但他还是特意从吴王府里,搬了出来。
另寻了一座府邸用以自用,甚至绝口不提王号。
陈瑞现在就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这座府邸之中。
甚至他在刚进城,被盘问身份之后,立即就有东胡人前后簇拥,用着最尊敬的礼仪,一路护送。
普六茹阿摩也是相当慎重。
本来在野外打猎玩乐,听了有人急报,说是皇帝派人来送信之后,猎物都不拿。
胯下的千里马也不管了,咔一刀直接捅一刀,撒着蹄子就往城里赶。
跑死两匹宝马之后,他终于到了。
“陈大人,我来的有些迟了,自罚三杯!!”
普六茹阿摩开口不提“本汗”二字,而以“我”作为代称自谦。
他在进屋前,甚至还稍微整理了一番仪容。
赶路可以匆忙,可以赶时间,但真到面对上使的时候,必须注意形象。
不然,妥妥的冒犯天威。
他一脸赔笑,二话不说,三杯酒下肚。
陈瑞都看傻了,仅剩下的一条胳膊,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以前就是个山林里的猎户,平日里自给自足,市集都去的少。
达官贵人都没怎么见过,何况是东胡汗王?
除却大汉天子之外,现在也就东胡八部的八个汗王,身份地位最高。
而这样一个,天底下有数的位高权重之人,竟然对他如此礼遇?
竟然都不在意他身有残疾?
竟然还会告罪罚酒??
就因为.他是代表皇帝的使节?
陈瑞心中,忽然对大汉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无意间,脊背挺得更直了。
普六茹阿摩端着酒爵,对着客座上的其他华服大臣举了举,示意他们一同来作陪。
“江东虽小,但我治理的还算不错,还望陈大人看得上这些酒菜。”
包括沈光在内的诸多普六茹部贵族们,纷纷赶忙上去。
陈瑞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他直接被送到了主位上,脚下软垫传来冰冷的触感,但他感到的,却是一股温暖从心头开始扩散。
眼睛都逐渐明亮起来,嘴角微微上扬,掩饰不住的笑意。
不过他还是忍耐了下来,波澜不惊的道:
“我这一路走来,确实见得江东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汗王确实有治世之才。”
“我会为汗王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忽而,他话音一转:
“只是我此番前来,另有要事,就不多做耽搁了.”
普六茹阿摩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个态度,就说明不是来问罪的。
不然他还真有点担心。
毕竟大汉出兵北伐,他没有同时出兵相助。
就连大汉打到荆州了,和普六茹部的边境接壤了,他也没做什么。
一直在混吃等死。
等到听说汉使来了,才微微反应过来。
当然,他在吃喝玩乐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当前的局势,虽说没有出手相助,但总能看看义父有多牛逼。
大多数人都认为,现在大汉的形势不算特别好。
大军被堵在了荆北,迟迟拿不下新野、宛城,更别说固若金汤的襄阳了。
而且皇帝又孤身进入汝南,身处于蒲前部大军的包围之中。
大汉等同于现在同时面对三个部族,说是形势不算特别好,其实都是因为过往的表现太过骇人,而有些高估了,实际上,应该说是相当恶劣才是。
普六茹阿摩则不同。
他认为,这一切都是皇帝的计谋。
并对此深信不疑。
如果不同时面对三个部族,大汉又如何一次性就把三个部族,全都拿下呢?
“陈大人倒是爽快!”
“陛下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只管说!”
陈瑞对普六茹阿摩的豪爽,有些不太自信。
看着似乎什么要求都能提的样子?
好像不仅仅是沿江陈兵,威胁到蒲前部南边。
似乎让他们直接出兵攻打,都有可能成功?
陈瑞拿不定主意,他不是专门干使节活儿的人,纯属赶鸭子上架。
于是乎,也不敢自己擅自做决定,还是老老实实按着原定的说辞,道:
“陛下让你沿长江岸陈兵,威胁蒲前部南方,重点就在于合肥。”
“哦”
普六茹阿摩沉吟一声,分析道:
“那就得走长江,沿江通过巢湖,再进到肥水。”
“这样就能威胁到合肥,才能吸引到蒲前部的注意力。”
陈瑞不明白普六茹阿摩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索性将底牌全部摊出。
他相信普六茹阿摩,知道了皇帝在汝南的战绩之后,肯定会有所畏惧,欣然同意。
“陛下单骑入汝南,听闻归义军有人叛走投靠东胡人,便召集五十骑”
普六茹阿摩点了点头:
“召集五十骑直接把大营给踹了是吧?”
“呃”
陈瑞迟疑片刻,五十人踹了大营,你怎么敢想的?
“只是把叛将给抓了回来。”
“后来那蒲前光,蒲前光可是蒲前部的名将,率大军围攻兵马短缺,又无守城器械的西平县”
普六茹阿摩兀自思考着,随口一声:
“然后以寡敌众,将蒲前光打得全军覆没是吧?”
陈瑞又是一愣,你这脑子怎么长的,怎么总是那么匪夷所思呢?
“没有,只是守住了西平县,打得蒲前光溃败退走.”
“怎么回事?”
普六茹阿摩这才看向陈瑞,你是来试探我的吧?
打我的时候,十万兵马一把火就给烧没了。
打蒲前光,怎么只是将之打得大败溃走?
难道我还比不上蒲前光吗?!
皇帝绝对不可能这么弱,肯定是传来假消息,想来试探我对待大汉,是否真心!
“呃”
陈瑞又是一阵愣神。
出使这活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现在他就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个普六茹部的汗王,怎么看怎么都不对劲。
他完全猜不到对方的半点想法。
就在陈瑞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
却见得一个亲信,走到普六茹阿摩身边,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陈大人先喝着,我暂时失陪一下。”
普六茹阿摩放下酒杯,满脸歉意的道了声,
陈瑞脑子里还是嗡嗡的,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即和几个普六茹部贵族继续喝起来。
普六茹阿摩随那亲信,到了外面。
一名哨骑早就在那里等待,后者向他行礼然后说道:
“汗王,陛下在汝南大捷!斩首无数!”
“汝南大捷,斩首无数?”
普六茹阿摩难以置信地惊了一声,和陈瑞的说辞,竟然完全不一样。
他急忙道:
“怎么个大捷法?”
那哨骑忙不迭说道:
“张定国叛乱,投靠蒲前部,同时害死归义军首领张议平。”
“陛下以五十骑,冲入五万人屯驻的大营之中,借着天火,单人单骑闯入中军大帐,整个人以浴火之姿,擒获张定国,并斩蒲前部将士八千余人,烧毁粮草辎重无数!”
“而后面对五百骑兵追击,孤身相迎,虽说仓促之间没能在马上坐稳,但那五百追兵,更是不敢凌驾于圣天子之上,尽数坠马!”
“更是被吓得兵刃全扔,只能拿住长弓!”
“之后更有天降泥驴,一跃渡河,身不沾水!”
“而后蒲前光受命,以五万大军攻打西平县。”
“其中先锋兵马臧礼所部,有感于圣天子威名,不战而降,更是将降卒之中所有忠于蒲前部的将士,全都割了脑袋!”
“数千首级都被挂在西平县城墙上,死不瞑目格外骇人!”
“随后蒲前光率领剩余四万余人,强攻西平县,但有圣天子亲自驻守,以巨型留客桩打击士气,又有漫天棋盘乱飞!”
“尤其是那漫天棋盘,足足能抛出数十丈,遍布琼宇,在蒲前部大军正中炸开!”
“蒲前光身边的亲卫,都被砸得尸骨无存,蒲前部大军死伤将士,数以万计,直接溃不成阵!”
“而后圣天子再度率军杀出,气势如虹,竟然带领着那些归义军的农民兵,杀死蒲前部精锐将士,不计其数!”
那哨骑无比激动的说道。
“好好好!!”
普六茹阿摩连连道好,整个人都听得热血沸腾,血气上涌。
陈瑞果然是来试探他的,毕竟乍一看,大汉目前的形势不太好,他这个根红苗正的东胡人,说不定会另有想法。
所以特意来试探一番,也很正常。
以普六茹阿摩的估计,如果他但凡敢在陈瑞面前,露出一点不听话的苗头,皇帝就会将他普六茹部,顺手连着其他三部,给一起灭了。
这陈瑞当真可恶啊!
看着就剩一条胳膊,一路上风尘仆仆的赶路,老实巴交可怜兮兮的。
没想到这么会演!
居然钓他的鱼!!
幸好他普六茹阿摩料事如神,早就另外派人打探消息,不然还被蒙在鼓里。
万一对大汉起了什么逆反之心,那便是万劫不复的地步啊!!
“你做的不错,去领赏钱,再去,再探!”
普六茹阿摩狠狠夸了夸这员哨骑,要不是他,今天还真就栽在陈瑞这看似老实的坏批手里了!
他就等着下一次的消息传来,看着石周曷部、乞颜部、蒲前部三部,是怎么亡族灭种的!
当然,普六茹阿摩其实一直都是有野心的。
也想当东胡共主,也想当大可汗。
可他如今已经彻底转变了思维。
等到东胡其他部族覆灭,其他汗王身死。
他不就是东胡的唯一王吗?!
“走,回去继续陪着陈大人。”
普六茹阿摩打发走哨骑,就带着亲信,往席间走去。
那亲信还有些恍惚,脚步都是飘着的,很显然,有点感觉这个世界不太真实了。
皇帝真的那么强吗?单骑入汝南,覆手之间,便是一堆堆的神迹?
更匪夷所思的是,自家汗王,还真就信了。
当然他不会怀疑普六茹阿摩的,这是普六茹部之中,唯一有资格作为汗王的人。
而且御下的手段.当真有一套。
不服的,全死于横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