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兰皱着眉,脸上写满了疲惫,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沮丧,语气低沉无比:
“流民心向汉室,甚至自发给汉军带路,协助攻打各郡县。”
“更有入了行伍,想要与汉军一同攻城的流民。”
“而那些暂时未有与汉军有所交集的流民,进了县城,依然在暗自等待汉军攻城,偷摸着想办法,帮汉军破城。”
“就连那些县中本地百姓,多半也存着这个心思。”
“哪怕是一些胆小怕事的,也主动帮着汉军收割、处理秋收的粮食。”
“短时间内,汉军都不会有粮草危机!”
“反倒是日南郡治下各郡县,如今已是岌岌可危!”
张议平眼中仿佛已经看到,百姓们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一幕了。
刚才还想着汉军占领县城之后,要提防起义,现在倒好,他们反倒是被起义了。
这才多久时间,汉帝的号召力简直匪夷所思。
好在张议平有大将之风,没有像雷兰一样陷入低迷,而是继续问道:
“各县豪族,又是作何反应?”
按照他的想法,豪强们被汉帝强行分家析产,应该多做反抗,调动一切资源守城才是。
雷兰见此,摇了摇头,张将军允文允武,可惜出身寒微,不懂豪族的心思。
豪族,膝盖软。
对付百姓,他们可以横行霸道鱼肉乡里。
但对上正规官军,根本成不了气候。
“汉军强行攻破县城之后,抵抗强烈的豪族,都被杀了。”
“大多豪族都想着,与其连命都赔进去,还不如分家析产,大多数人,最后都选择了顺从,然后让族中英才投靠大汉。”
张议平哑然失语,这群豪族怎么就这么废物呢?
别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伱还得笑着把家产送出去,再让儿子给人家当小弟。
但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要家里有人在大汉朝廷当了官,往后什么土地田产,都会有的。
这次可以杀,可以抢,可以分,可等到天下大定,就没那么多动手的理由了。
张议平实在不知道作何感想。
要是他当年没有救到那位县令,现在可能也是被分田,感念着大汉恩德的百姓之一吧?
汉军这一胜,是德胜。
军队纪律哪怕差上一点,或是汉帝多那么一点私心,都成不了。
可偏偏最后成事了。
他甚至都怀疑汉帝亲自尝百草,就是为了这一切,唯有这样的威信,才能服众。
难道汉帝刚从头顿港登陆的时候,就算到了这一切?
连流民都算上了?
“高相国啊.”
以至于张议平都有点不知道高让到底是什么想法了。
从计策来看,原本是条毒计,汉军无论怎么做,都会陷入困境。
可从结果来看,那些让汉军陷入两难之地的流民,反而助涨了大汉在交趾的人心。
更是进一步成为了汉军攻城略地的帮凶。
老高是卧底吧??
张议平赶忙摇了摇脑袋,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抛之于脑后。
高让如今总揽军政大权,要真是卧底,这仗可别打了,前面后面都是刀,根本打不了。
“撤军,撤至九真郡。”
“撤撤军?”
雷兰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极为不解。
现在难道不应该调兵遣将,支援各县城吗?
他连忙强行提起精神,劝道:
“将军,如果我军能增派兵马,守住各县城,那些豪强必然和汉军为敌!”
“可若是就这么撤军,相当于将整个日南郡,白白送给汉军啊!”
张议平摇了摇头,并未多做解释。
百姓、流民与汉军为伍,豪强望风而降,汉军兵锋正盛。
如今这个局面,归根结底,就是汉军太强,县城完全守不住。
与其送死,豪强们只能把自己放在案板上,任由汉军割肉。
他现在分出兵马,守住县城,确实能让豪强与汉军为敌。
可是然后呢?
交趾之中,就只有他手上这五万兵马。
还因为汉帝尝百草,雷兰冒进,丢了八千。
剩下的兵马数量,和汉军相差无几。
一旦分兵,就会被汉军逐个击破。
而手上没有兵了,只靠着郡兵,固然能守城,可失去了进攻机会。
只能看着汉军继续这么一路北上,不断打豪族分田地,收拢民心,解决粮草忧患。
到了那时候,除非东胡出兵支援,不然交趾要么困死都城,要么投降。
而撤军至九真郡,则不然。
保留了一支可战之兵,而且即使汉军占了日南郡,且有流民、百姓从军相助,依然要分派人手驻守各地。
总不能全靠流民、百姓驻防吧?
无论汉军是留下五千人,还是三千人。
只要汉军分兵驻守日南郡各地,都相当于减员。
此消彼长之下,交趾一方又占据了兵力优势。
虽说丢了一郡之地,但同时也换来了胜机。
“将军.”
见雷兰还要劝说,张议平只是静静地站着,透着一股不可动摇的气场,让人感到莫名可靠,表情沉静而自信。
而后淡淡几句:
“以退为进。”
“替本将修书一封,将汉军如何对待豪族与流民的事情,告诉高相国。”
——
交趾郡。
高让的府邸,修建得极为豪华。
屋宇百间,连甍接栋,檐宇相承。
此时,高让一袭青袍,正在焚香祭拜神像。
天柱神,也就是交趾国中南越土著们,所崇拜的开天之神。
当年士燮入交趾后,本来准备以汉家经学治理地方。
但未曾想汉家经学太过深奥,别说南越土著,就连那些不断迁入交趾的汉人,或是两者的混血后裔,也未必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