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按了按额头,脸上带着数不尽的疲惫,他的头顶已经出现了白发,虽然只有一两根,但依旧让人看到便觉着心酸。
那位张扬的少年玄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刘皇叔。
自从陈朱楼走了之后,朝廷内外的事情几乎就没有人来做了,因为陈成己如今甚至还告病假家中休息。
以往陈成己休息的时候,他的政务是由陈朱楼所做的,而如今陈朱楼也走了,这些事情便真的没有人来做了。
最紧要的是,陈成己乃是辅政大臣之首,更是被交代过,一应事物要他们两个达成共识之后才能够开始做的,所以刘备在做工的时候,就必须是将陈成己的那一份也给做了。
他如今掌控朝堂大权,即便是外戚,如今的何大将军、以及曹太尉都要略逊一筹。
整个朝中,也唯有那位暂时担任丞相署内吏、并且是陈氏在长安城如今唯一代表的“陈泽熙陈光德”才能够压得住刘备了。
刘备又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奏疏递给了面前的卢植。
他轻声感慨着说道:“老师啊,您瞧瞧,这是今岁各地的奏疏。”
刘备苦笑一声:“都在喊难,都在哭穷,仿佛朝廷都欠他们一样的。”
“各地州、郡如此也就罢了,但这诸多封王的侯国也是如此哭穷,他们想做什么?想要试探一下朝廷中央的意思,还是说,想要试探一下我的意思?”
“还有这一封和这一封。”
他的嘴角带着不屑的冷笑:“两县相连,一个上报涝灾、一个上报洪灾,若非之前东林兄将这群人上奏书的习惯改了,将地域挨着的奏折放在一起,我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刘备的整个精神状态都很疲惫,但唯有那一双眼睛看起来十分明亮。
如同内里有一把火正在熊熊燃烧着,好似要将他燃烧成一团灰烬一样落在地上。
“老师啊,天下要乱了。”
刘备用十分疲惫以及沧桑的语气说着这句话。
卢植没有做声,只是默默的低着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奏疏,眼睛中带着些许审视。
他感慨的说了一句:“是啊,天下要乱了。”
卢植颇有深意的说道:“是否能够被挽救回来,就看“告病”的军司马“痊愈”之后怎么想了。”
“他若是打定了主意想要拯救大汉,那么大汉就还有被拯救的机会。”
“可他若是对大汉彻底失望了,那么谁都无力回天了。”
刘备只是坐在那里沉默着。
卢植离开之后,刘备依旧坐在那里,处理着公务,等到天色即将变暗,赤红色的落霞挂在天空招摇的时候,刘备才站了起来,朝着府邸中走去。
明日他要见旧友,所以必须是打起精神来。
否则,旧友恐怕会化为豺狼,将其彻底吞噬。
初平三年,春。
春天本应该是万事万物复苏的季节,但在陈朱楼的眼睛中看来,这却是一个充斥着灾难的节日。
走在青州的某处不知名小县城的路上,看着来来往往以及麻木了的村民,陈朱楼第一次开始思考起来,自己真的能够做到为了家族,而对这些最底层、最赤诚的人弃之不理么?
也正是这个时候,看到了许多事情的陈朱楼方才明白,为何他的父亲想要让他来“人世间”走一遭。
因为只有走了这一遭,他才能够真正的看到天下间的变数。
也唯有如此走了这一遭,他才能够发觉,陈氏历代的家主到底是为什么可以为了百姓、为了这天下而牺牲。
这并非是没有由来,莫名其妙出现在历代家中脑子中的一个任务,而是这群悲天悯人的、站在了天下最高层的“世家”家主,亲眼看到了这遍地苦楚的人间后,想要拯救黎民于水深火热中的决心。
或许,有些时候,与整个天下相比,一家一姓变得渺小无比。
陈朱楼站在张角的身旁,看着张角熟练的将一碗碗的“符水”炮制好,而后根据不同的人,将不同的符水分发。
他的身后,一个个头裹黄巾、身上穿着朴素衣物的太平道子弟正在帮助张角分发这些符水。
能够跟在张角身边的,自然都是“弟子”,而且不是那种普通的太平道弟子,而是张角的“亲传弟子”。
陈朱楼就这样跟在张角的身边,他发觉自己好像从张角的身上看到了当年文皇帝的影子,一样的仁和,一样的谦卑,一样的俯首为民。
其实文皇帝时期距离陈朱楼的时期已经很久远了,甚至他自己、他的父亲都没有见过文皇帝,只能够从长安城附近的民众口中听到历代传下来的关于文皇帝的旧事。
长安城附近的百姓没有谋逆,大多数的缘由也是在于文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