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响起来的脚步声,嬴稷缓缓的说道:“安国君来了啊?”
他转过身子,看着陈野,脸上带着些许的薄红以及些许的迷茫,地面上四处扔着酒爵,整个大殿中也是一片没有办法掩盖的酒味。
这一切都是如此。
“为什么呢?”
嬴稷缓缓的开口问道:“为什么阿母就不能选择我一次呢?”
“当初在父亲身边的时候,阿母便没有选择我。”
“我已经尽力了不是么?”
他的嘴角带着嘲讽:“可还是没有用!”
“咣当——”
嬴稷手中的酒杯被直接摔在了地上,与地面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他愤怒而又悲戚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明明我已经是秦王了,明明我已经是至高无上的王上了,明明她已经是王太后了!”
“为什么呢?”
嬴稷跌坐在地上,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的母亲会这么的偏心,即便自己成为了秦王都无法让自己母亲心中的那个天平偏向自己
陈野走到了嬴稷的身边,略微有些沉默。
是啊,为什么呢?
“王上,这从来是没有理由的事情。”
他像是安抚,又像是嘲讽,又像是自嘲:“任何人的爱都不是无缘无忧的,王太后会如此做,只能够说是王太后的选择。”
“您何必如此呢?”
“一位优秀的王上,首先需要抛却的就是他的感情;”
“王太后帮助您做到了这一点。”
陈野微微躬身行礼道:“此外,逆贼嬴悝、赢芾应当如何处理?还请王上决断。”
嬴稷只是无力的摆了摆手:“安国君以及几位辅国之臣商量着做罢。”
“孤不想掺和进去了。”
他怀中抱着酒爵,仰着头喝酒,酒顺着他的衣袍、脸颊缓缓落下,像是泪水一样。
陈野看着这样的嬴稷,只是微微行礼,他知道这个时候的嬴稷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他以前悲伤的时候,就是这样做的。
王太后宫中
芈八子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中倒影出来的自己,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语:“难道我真的做错了么?”
她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
自己对于三个孩子不同的情感注入,让她走到了这一步。
她的偏心、不公平,在三个孩子心中都扎根,然后经过些许雨水一浇灌,就发芽、成长了。
这就是代价么?
她当初偏心的代价?
芈八子不知道,只是坐在那里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有些许的失神,她好像觉着自己真的错了。
昭襄王三年,秋,秦国内乱,两位公子意图谋逆。
后被安国君平乱。
依照秦律,两位公子没有被留下任何情面的斩杀了,这是为了维护秦律的尊严。
当然——
这是明面上的说法。
至于到底有没有“嬴稷”的嫉妒心作祟,这就是谁也不知道的事情了。
然而这一场战乱中另外的一件大事,却没有人再提及,那就是这场作乱的谋逆中另外一个参与者。
王太后芈八子。
王上没有提及,安国君没有提及,诸多辅国大臣也没有提及,谁都没有提及,仿佛是忘记了这个事情一样。
朝堂之上的事情还在继续。
安国君陈野依旧每天坐在大殿中发呆摸鱼,像是没有什么改变一样。
其余的大臣们依旧每日的争吵。
但安国君陈野那逐渐消瘦的身体却昭示着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一点,但所有人都无法接受这一点。
之前“病危”的事情很多人都反应了过来,那是安国君与王上的计谋,无数人希望这一次安国君的消瘦也同样是这样的“计谋”。
虽然这样的概率很小。
赵国,邯郸。
王宫中
一身华服的赵何站在那里,站在宫殿的门口,脸上带着些许不甘、些许愧疚,些许疯狂。
赵何便是赵惠文王,乃是让赵国达到顶峰的一个国君。
他的出现也正式表明了战国这个时代的出现。
赵惠文王仁义、宽容、像是一位完美的君子一样,在他的治理下赵国人才辈出,李牧、廉颇、蔺相如,以及著名的将相和,这都是在赵惠文王时期出现的事情。
然而此时的赵惠文王身上却是看不出一点的“仁义”“宽容”,他的脸上狰狞无比,只有一片报复成功后扭曲的快感。
“吱呀——”
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面前大殿的门缓缓的被身边的内侍推开了。
赵惠文王缓缓走了进去。
事实上,在大门打开的一瞬间,阳光便照射进了这个屋子,屋子里面躺着一个人,这个人胡子邋遢、头发也乱糟糟的,像是很久没有梳洗了。
他的面容惨白、整个人有些无力。
正是前一任赵王。
赵武灵王。
赵何的父亲。
赵武灵王缓缓的睁开眼睛,他勉强的抬起手,挡住那刺眼的阳光,阳光落在他的面上,让本就消瘦的他显得更加消瘦了。
“你来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显得很虚弱。
赵何站在赵武灵王的身前,脸上的神色更加凶恶,他咬着牙说道:“是啊,我来看看您有没有死!”
他的语气并不好,但赵武灵王却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你应该知道,我没有想要让你大兄继承王位的想法。”
赵何看着赵武灵王说道:“是的,我当然知道。”
“可却不是你没有这个想法,而是你没有办法!”
赵武灵王并不生气:“是么?”
“你真的觉得,以当时我的威势,我还需要看顾谁的面子么?”
赵何愣了一下子,但紧接着就恢复了平常的神色,他看着赵武灵王说道:“只要你肯认错,下罪己诏,我立刻就让人给你送来食物和水!”
他的眼睛中充斥着血丝,显然也一样很久没有吃喝休息了。
“否则的话,你就等着饿死在这大殿中吧!不会有人来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