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目送两人出去了,依旧回房里纺布,纺了一会布,听见外面窗下做木工的声音,开起半扇窗看,祝明正在锯木头,沈云不解:“明郎,你这是在干什么?”
“萱姐儿总不能一直在我们吃饭的八仙桌上写字吧,长凳那么高,两条小短腿够不着地,也不像学习的样子,所以我想着我走前给她打一张书案吧。”木头被祝明锯得哗哗作响,祝明擦了一把汗,继续锯,他从前也学过木工,打个桌椅还是会的。
沈云于是说:“你也别太偏心了,萱姐儿又不是我们家第一个上学的,其他孩子你可从来没有给打过书案,就连棠哥儿上学时用的也是你旧的。”
“这就叫偏心了?棠哥儿从前在家你看见他学过习吗,就算打书案给他又不用。”祝明说。
“你这回打算什么时候离家去应天,你上回回来不是说你已经在一家雕版局里画插画了吗?我瞧着那个差事还不错,你这半年寄回来的钱也多了很多,确实比在家种田有出息。”
祝明锯木头的手一顿,然后四处看了看,小声对着窗子里的妻子说:“应天我不待了。”
沈云手上也停了,她眼皮一跳,心里不上不下的,继续问:“你是要回来种田?那个差事也不成了?”
祝明摇了摇头,说:“应天大,居不易。但我也不会回来种地的。”
“所以你又要去哪里?”沈云的内心麻麻胀胀的,摊上祝明这样一个丈夫,她已经习惯如此了。
祝明听出她语气不太对,于是放下活,进屋扶着沈云,仔细看她的脸,问她:“你是不是生气了?”
“你这次到底要去哪?”沈云抬眼问他。
祝明眼神闪了一下,说:“这回我要去松江府。”
“怎么想着又要去松江府了?应天府不是更适合你学画卖画吗?你那个差事呢?祝明……”沈云顿了一下,她继续说:“你好好告诉我。”
“应天那个差事不是好差事,我一开始被分去画些才子佳人的插画,就是画些美人图,你晓得的,我人物画得好,别人冲着我的美人图来书也卖了不少,我很是赚了一笔。
“但我美人画得太好了,市井里卖得最好的是那种带春宫的小说,我们那个老板太不讲究,觉得我一手好人物不画两笔春宫插画可惜了,我捏着鼻子画了几本,实在是太侮辱我的画笔了,干不下去了。”
其实祝明以前不是没画过春宫,但那是偶尔挣快钱的来一笔,好不容易找了个正经营生,结果一手好人物被喊去专职画春宫。
应天如今市井文娱非常丰富,甚至有些新奇,新奇得有些突破他底线。
他一开始只是安安心心画佳人,雕版社里如今的才子佳人本情节还不错,受新朝女子风气影响,佳人也颇有气性,不再像前朝文本里只耽于情爱伏低做小。
于是祝明插画里的女子也形神兼具,各展风姿,他与众不同的画风和人物工笔太适合画这些了。
但就是坏在这了,市井里的情//色小说总是打着当时出名的才子佳人本里的名字“续写”才卖得更好,这在后世是某种很常见的同人创作,对于现在的祝明来说还是太超前。
祝明接受不了自己才画得一对品行高洁的才子佳人,忽然被扔进那种书里同名同姓地变另一副模样,但是市井俗人就是爱看。
为了挣钱,祝明还要委屈自己笔下美人被逼良为娼,每画一套“正版”,就要同样另搞一套春宫版,画了半年春宫祝明攒了一笔小钱打算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