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萱长胖了呢。”冯芸抚摸着女儿的脸蛋,欣喜道。
“是吗?你的气色也好了很多。”
谭铭之从车内后视镜里仔细打量着冯芸。住院这几天就像是给她放了个假,让她疲惫的身心得以休整,脸色看上去红润了些。
“嗯。谢谢你,老谭。”她嘴角微微上扬,艰难一笑。
他从没见过她这样痛苦的笑容,比直白的悲伤更令他心碎。都这样了,还要故作坚强,他真想抱抱她,朋友间的那种拥抱就够了。
杨砾那一耳光带来的阴影并没有从她心头消散,谭铭之也同样难以释怀,犹如看到自己珍视的宝贝,被人无情地粉碎、蹂躏。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将杨砾暴揍一顿。这个男人,他配不上冯芸,根本配不上!
杨砾办完手续后也上了车。在他打开车门的那一刻,冯芸和雨萱的笑容同时收敛了。
回家的路上,没有人说话,话题无从开启,还是沉默着更好。
接连三天,冯芸和杨砾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他找她说话,她不理。他点的外卖,她不吃。他见她沉重的身躯陷进沙发里起不来,想要上前搀扶,却被她推开手。
她甚至不再与他有眼神交流,既不看他,也回避着他的目光,权当他是空气。
她痛恨他的暴力,也痛恨自己的恐惧和无能为力。
她的左脸还清晰地记得那一记耳光的力量,然而更深刻的恐惧却刻在灵魂里。那一巴掌的背后,有着近似死亡的压迫感。
她无比真切地感受到男女之间的体力悬殊——令人绝望的悬殊。她完全失去了对自己的掌控,仿佛命运被牢牢抓在别人手中。如果他一时冲动想要杀了她,她也毫无反抗之力。
在这个家里,她的安全感不复存在。谁也不能保证,休眠的火山永远不会再次爆发。
我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这是我应得的吗?恐惧过后,她又陷入不可思议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中,精神变得恍惚。
……..
雨萱频繁的抽动症状,终于引起了冯芸的注意。她给谭铭之打去电话,询问他最近两次心理治疗的情况。他如实相告,唯独没说关于抽动症的事。
“老谭,你一定有事瞒着我,雨萱是不是又查出什么问题?”
“你……也看出来了?”
“我去急诊那天就发现了,当时没太多想。她来医院看我的时候也有这样的动作,但后来渐渐没有了。在家这几天又严重了。”
“又严重了吗?哎……我就知道。”老谭心疼不已。这一个多星期里,他把雨萱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带在身边,早已萌生出类似父女之间的情愫。
谭铭之担心冯芸焦虑,于是像给学生上课一样,向她耐心地普及儿童抽动症的知识以及康复方法。他也是前几天查阅文献才了解到的,现学现卖。
两人大约聊了快半个小时,在房间门口徘徊多时的杨砾终于忍不住问:“给谁打电话?”
冯芸没有理他,但也暂停了和老谭的聊天。
“你在给谁打电话?”他又问了一遍,脑中浮现的是那晚谭铭之将自己死死按在墙上时愤怒的表情,以及他看到冯芸即将倒下时紧张的神色。
杨砾显得很克制,努力维持着一种不真实的冷静,冯芸从中听出一种可怕的东西,它曾经就藏在他凌厉的眼神中,现在又鬼魅一般在他的语气中显形。
恐惧顺着背脊往上爬,很快占领了大脑,她不寒而栗。大脑发出“逃跑”的指令,她冲到门口,一把撞上房门,侧身抵住,立刻反锁。
杨砾在门外不停拍打:“开门,开门!”
她和女儿紧紧搂住对方,跪坐在床头,瑟瑟发抖。
忘记挂断的手机里,忽然发出关切的问询:“喂,冯芸,你在吗?发生什么事了?”
她没有回答。手机在床尾,她不敢去拿,也无法动弹。
谭铭之预感不妙,立刻赶往冯芸家。车子一路狂飙,朝着她家的方向疾驰。不知为何,今晚的红灯格外多。
电话一直没有挂断,他要确认她的安全,还要安抚她的情绪。
“不要怕……我马上到。”
二十多分钟后,他终于抵达小区门口。停好车,他一路跑到楼下,不巧,电梯的门刚刚关上,正缓缓向上行驶。
他不停按着按钮,可电梯还是一次又一次在不同楼层停下。他等不及了,推开安全门,顺着楼梯,一口气冲到9层。
“杨砾,开门!你这个畜生,给我开门!”他使劲拍打,呼吸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