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三队会计家的时候,两个背着枪的民兵和民兵连长正站在他家门口,似乎在等着开门。

古小满注意到其中一个人背后还有一个口袋,鼓囔囔的不知道装了半袋子什么东西,不过用脚趾头也能猜到,那肯定是大队粮仓的东西。

虽说现在大队仓库也没啥多余的粮食,但是留作来年的种子是硬性规定,再困难哪怕饿死也不能动,毕竟那是全村人的希望。而且作为务了一辈子地的农民来说,他们深知春种一粒粟,秋收万担粮的道理。

古小满此刻心里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村里那几户勉强还能糊口的家庭,恐怕都是靠着全体村民的希望在过活吧!

“滚开,你个小兔崽子瞅啥瞅?”

“牛瞅刀子找死呢,快给老子滚远点。”

民兵连长和一个民兵指着古小满呵斥,他们父子在村里本来就不招人待见,因为他们算是强插进来,从社员嘴里抢吃食的。

古小满讪笑:“连长同志,我饿的头昏眼花,啥都没看见。”

“去去去……赶紧走吧,现在不光是你饿,谁都饿啊!”

古小满缩着脖子跑了,这三个货肯定是偷了生产队的作物种子,准备在会计家煮了吃的,自己要是不长眼瞎啰嗦,没准会被大嘴巴子招呼。

大队部是一个独立的院子,里边有几间很高大却并不敞亮的土木结构房子,饲养室就在最后两间,以前年景好的时候,这里骡马牛驴可是有几十头的。

看着空荡荡的饲养室,古小满心里再次浮起个念头,饥荒年代,这些生产队的头头们胆子也是够大的。

因为牛是生产力的年代,大型牲口是不允许村子里随便宰杀的,即便是病入膏肓的也不行,哪怕村里的最高领导人村支书也无权做主。

这事情需要上报公社,由公社派兽医站的兽医验看之后,才能最终决定是不是能杀。

那时候生产队宰杀大型牲口,是村里最喜庆的时候,说是堪比过年也不为过,公社也会派专人组下来监督宰杀过程,看是不是合乎规定。

最后这些被委派下来的工作人员在支书家里做工作总结,然后一个个提着鼓囔囔的人造革皮包,满脸红光的哼着小曲,各自骑自行车离开。

这时候属于村民的饕餮盛宴也正在开启,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着炊烟,那些秸秆燃烧的特殊气味,把整个村庄包裹的严严实实,以至于煮肉的香味都跑不出去。

此刻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天边一缕金黄的光线从缺了窗户纸的窗楞间射进饲养室,让古小满可以清晰的看清里边的所有东西。

他猫着腰靠墙往里边移动,像是鬼子进村一样。

牛槽里散发的独特气味直冲鼻腔,这是大型牲口长期在这里吃东西留下来的气味,混合着它们的唾液,草料的味道,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散尽。

他说的那个铁帽子也就是日本人的钢盔,现在就躺在牛槽底下,经过灼烧后外形也有点变形,在牛槽底下经过湿气侵蚀,此刻已经锈迹斑斑,不过也不影响古小满需要它的用途。

他弯腰捡起头盔在手里掂了掂,入手挺重,除了有点锈迹斑斑和变形之外,其他都是完好无损的。

古小满看着钢盔心中很是无语,这玩意以前爷爷和父亲逃难时就用过,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居然又轮到自己了,难道古家就是个逃难的命!

“你个狗日的,这年月恐怕就你这货还在想着弄这事,完事要是不给我小米,看我不闹到你们家去,让你家的母老虎挠死你。”

“放心吧,小米我家还真的有,少不了你的,快跟我进去……”

就在古小满拿着头盔准备出门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他心头一紧,赶紧退回来蹲下身子,躲到牛槽下边的阴影中去了,因为来的两个人声音他都熟悉,本队的生产队长刘亮和二队的张寡妇,这是一对搞事的姘头,村里有小半人都知道。

俩人急匆匆的进了饲养室,将门插住后径直往里边的大土炕而去,一边走还一边动手动脚,刘亮猴急的一对咸猪手像是得了鸡爪疯。

土炕以前是给饲养员一家子准备的,也是民兵们晚上吹牛磨嘴皮子的地方,原因无他,就是因为谝到后半夜,可以抓一把给牲口炒熟的黑豆或者豆饼垫吧一下。

不仅是他们,就是生产队的其他几级领导,也乐的在饲养室商量生产任务,大概原因就是可以无限制的用柴火烧炕,这玩意在冬天简直就是取暖的不二法门。

现如今没了牲口,饲养员一家子也因为弄不到牲口细粮都逃荒去了,大土炕自然就闲了下来,不过上边的干草帘子还在,谁逃荒也不会带不值钱的干草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