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黄尚感到绝望,他之前的想法,好像全都错了。
皇帝打的是他家田亩的主意?
难怪一进门就说人太多。
可黄家能在林邑县中横着走,能当上县令,不就是仗着家里有千来亩地吗?
豪族豪族,没了田地,算什么豪族?
然而看着皇帝身后跟着那八百甲胄齐全,无比凶悍的侍卫,黄尚着实不敢有他心。
左思右想,黄尚只好道:
“老朽愿献出族中田产,世世代代为大汉赴汤蹈火!”
刘恪反问一声:“田产全部献出?”
黄尚一咬牙,心下一横:
“全部献出!”
刘恪盯着黄尚,良久后,道:
“那就是心里有鬼。”
“若是正当得来的田产,为何要全部献出?”
“纵然朕亲率王师,救民于水火之中,黄家忠心为君,一心为国,想要献上田产资助朝廷。”
“可田产尽数献出,伱黄家上下,吃什么,喝什么?”
“若不是心中有鬼,想要以此讨好朕,免了自己的罪责,怎会如此!”
黄尚被震的说不出话来。
皇帝要田,他就给,还是全献,结果这全献,也有罪啊?
而刘恪却是没有多搭理黄尚,而是问向黄尚身后的黄公权:
“你是黄尚之子,你来说一说,你家中这些田产,可是你爹巧取豪夺,侵占而来?”
黄公权怔了怔,这不是废话么?
豪族要是不巧取豪夺,怎么会有那么多田?
真当田能生田吗?
自己开垦荒地?
那多废功夫啊!
就看看县城外的那些被驱赶而来的流民吧,他们为什么会成为流民?
自家耕种的土地欠收。
为什么会土地欠收?
有很多原因,而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有人在背后使手段啊!
直接强抢太蠢,名声也不好听,还容易被人捏着把柄。
可让你土地欠收,成了流民,豪族们就能理所应当侵占田地。
给你地你都种不好,干脆换我来种。
黄公权看着不动声色的皇帝,又望了眼噤若寒蝉的老父亲。
他当即便下定了决心,目光清明,义正言辞道:
“我父黄尚,巧取豪夺无数田产,以至于民间无数百姓家破人亡,还请陛下严惩!”
刘恪脸上厉色顿缓,温声细语:
“公权深明大义,可此事,也给朕提了个醒。”
“这样吧,为防止再有黄尚这样的奸人,败坏黄家家风,而今实行分家。”
“一户至多十口人。”
“如此,纵然再有大奸大恶之人,也不至于影响太多良家子弟。”
黄公权欲哭无泪,他都大义灭亲检举老父亲了,结果换来了个黄家分家的下场?
要是不分家,只是没了田,家族还在,号召力还在,还可以多想想办法,力求翻身。
可分了家,还没了田,这便是苦日子都过不来,直接当流民算了!
黄尚在一旁听得,已经明白皇帝要把自己当成典型惩办。
内心苦闷,甚至很想当场弑君。
可惜弑不得。
谁不知道汉帝勇武过人,乃不世出的猛将?
见父子二人如此神色,刘恪给时间让二人缓了缓,才继续道:
“公权大义为公,然而朕哪,也不是无情之人。”
“黄家虽然分家,但家中但凡可行农事的丁口,不论男女老幼,每人皆可留十亩地。”
嗯?
黄公权面上恢复了些许血色。
十亩看着虽少,但这个“但凡可行农事”,和“不论男女老幼”,这两个条件下,却极有操作空间。
即便分家去田,未必不能攒下一笔厚实的家业。
只是
黄公权思来想去,偷偷摸摸看了皇帝一眼,最终还是打消了在这里多做文章的想法。
尽管家业全无,好歹保住了命。
于是他勉强挤出笑容,道:
“小人自知我父罪孽深重,黄家任凭陛下处置,小人不敢有任何怨言。”
刘恪轻轻点头。
做的还不错,黄公权不算什么大才,但还算识时务。
他留了两个松动的口子,就是为了试探黄公权如何。
如果当真不识时务,给根棍子就往上爬,那就不怪他抄家了。
可要是懂得做人,也得给点好处。
打一巴掌,给块儿糖吃。
一收一放,这鱼儿才能入得手中。
刘恪立即便露出一个三月暖阳般的笑容,道:
“朕欲治理林邑县,但手下兵将不熟悉林邑事物,还需任用本地士人。”
黄公权本来都跟条死鱼一样的,浑身没了力气,听了这话,一个死鱼打挺活了过来。
该来的还是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