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四章 谷中勤干搭屋成

但不知为何,却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生上心头。

是什么感觉?他也说不清。

是像下午,看着被自己等人清理干净的谷地时,对自己劳动成果的成就感么?不是。

好像是有点惶恐,可好像又有点充实。这究竟是什么感觉?自亦竟觉茫然。

但待他转过身来,越过秦敬嗣、王须达、高丑奴、陈敬儿等一干汉子,越过谷中的茅屋、窝棚,透过谷口,远近的峭壁峻岭、层峦叠嶂入眼以后,他蓦然明白了他现在的这种感觉,是什么感觉!

这居然是一种踏实的感觉。

来到这个时代才两个来月,可不论是心路、抑或现实,他都已然经过了太多。

最早的打算投李世民、继而的决定投瓦岗;上到瓦岗,次日就迅速地身份转换,下山跟着去打劫;路上才见过那么多使人怜悯的流民,刘家庄里,转眼就是贼首们和县豪们欢畅痛饮!

劫船出现了波折,大着胆子献上了一策;亲自冒着危险下水,先登船头,然后在船上,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头次亲眼目睹一个人打死了另一人!被打死的那人死得还那么惨。

回来寨中,因了功劳,看在徐世绩的脸面上,同时也是正好赶上王伯当领来了新人入伙,由是翟让竟一举擢任他做了旅帅,上山今方旬日,手底下今已是有了百十部曲!

太多的事,太多的第一次,发生在这短短的两个月间。

李善道虽在这期间,看似应对有序,而实际上,他这两个月一直都只不过是在挣扎,如是个溺水的人,千方百计,苦苦寻找,希望能给自己找到一根可以救命的稻草!

轻一脚、重一脚,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今日!

是而,当这座茅屋落成,当他潜意识里意识到这其中代表的意思:便是自此往后,他在这瓦岗寨里有了他的住地;自此往后,他在隋末的这个乱世中,总算有了依靠之处。

便如那溺水之人出了水,他悬着的脚才算暂且地落在了地上。

因而乃居然在这个“大贼巢”里头,於此时此刻,生出了踏实之感。

“他妈的!”李善道骂了一声。

秦敬嗣等不知他刚在想什么。

诸人看到的是,他呆呆地出了会儿神,然后左顾右盼,接着突然就骂脏话,哪知是为何?

面面相觑。

王须达小心翼翼地问道:“郎君,对这茅屋不满意么?”

李善道扭脸,往茅屋里又看了看,笑道:“满意得很!”指了指靠窗放的床榻,说道,“就是这床榻。三郎,徐大郎共只送来了两个床榻是么?那个是给丑奴的,这个你怎放我住屋了?”

秦敬嗣说道:“二郎这话问得怪了,不放二郎屋,放哪里?”

“罗贤兄年岁最长。三郎、丑奴,你两个把这床榻搬去罗贤兄的屋中。”

李善道笑道:“有道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罗贤兄,你年得有四十多了吧?在咱们中,你就是宝啊。既然是宝,岂能不礼重?这床榻,你搬去寝用。”

罗忠如何敢接受?连连推辞。

陈敬儿在旁转圜,说道:“郎君,罗贤兄的年齿是最大,但郎君是尊长,这床榻,郎君就是说破了天,罗贤兄他也不敢用的。俺之愚见,还是郎君用吧!这山里头,多是树木,俺却有手艺,等回头有空的时候,俺专给罗贤兄打造一具床榻,不就是了么?”

“你会打造床榻?”

陈敬儿笑道:“打个床榻,有啥难的?”

一个陈敬儿他伙的棚头也在边上,与有荣焉似的,插口说道:“郎君不知,五郎心灵手巧,百般物事、千种玩意,没他不会生活的。纵有不会,稍加摸索,也就打出来了。落草前,在俺县中,四里八乡都是知名的,提起陈五郎的手巧,没人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