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京知道他得了不致命的小天花,这其实在发病之前并不影响,可要命的是进宫之后的奔走,剧烈运动后他才发现这会儿竟连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像是有千钧之重。
汗水如雨般落下,浑身无力,脑中不断有虚浮感涌来.......
他知道要好起来只需要时间调养,可,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东莪已跌跌撞撞的从前方拿了几盒茶叶,却不知他到底用来做什么,只得蹲下拍了拍他。
“你...你别昏过去...这个...用来做什么.......”
祁京伸手抓了一把含在嘴中,又朝着东莪递过一把匕首,伸出了手。
“指尖...刺.......”
“你疯了?”
“听我的.......”
东莪一愣,确是想到什么,喃喃道:“你要放血...提神.......”
“嗯...”祁京已没有余力说话,整个手臂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东莪低头,拈起他的手掌,发现上面全是新老交替的老茧,倒是很难见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会磨成这样。
“呲...”
她小心翼翼的划开了一道小口子...随后一一接连下去。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的是...这个闹得从南边一路到此,将京城都扰的大乱的人...此刻性命竟是在她手上。
抬眼看去,阳光沿着窗边照进来,少年只垂着头,靠在墙边,让人看不到脸庞。
一股无与伦比的孤寂忽然涌上东莪的心里。
“喂...我们出去出去吧...他们不敢杀你的...我阿玛是摄政王...他们不敢动你.......”
“再这样拖下去...你会死的.......”
东莪絮絮叨叨的说着。
“闭嘴。'
“还有耳垂...刺...”
祁京抬起了头,眼皮重的厉害,感官也在迟钝,好一阵子过后,才察觉到有只小手扶起下颚,耳垂传来一阵痛感.......
视线模糊间,他看到了那张有些雀斑的脸颊,低眼垂眸,像一只忽然不叫了的麻雀。
“呲...”
“他们...走了吗?”东莪只沉默了片刻,便再度开口道:“我说的是那个冷言冷语的人,还有你要找的周吉...你们从南边过来,应该对你们很重要.......”
“你这么不要命的行事,都是为了这些吗......”
“你说话呀......”
“不知道...或许走了.......”
“那你怎么办?”
东莪有些执着的扶起他的头,眼神坚定,想要再说些什么。
但,祁京只是半闭着眼,脑袋无力往后面的墙壁磕了一下......
~~
乾清宫,范文程俯身跪下,朝着地上磕了个头。
“陛下,草民请罪....臣请续说那伙细作由来之事...”
.......
宁完我耳中不断泛起金殿中那道平缓的声音,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这些,已尽是范文程那日对他在府中所述,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向畏手畏脚的老乌龟竟敢在朝堂上.......
这些话他也刚刚在朝堂上说过,但苦于没有证据,并不能说明什么,但倘若范文程也同样重复,性质就不一样了。
这是要认罪的前奏.......
好一会儿,宁完我终于深深地叹了一口长气。
他不想就这般轻易放过此事,但自己身上还牵扯着范五郎的一桩命案没说,而范文程与索尼将此事盖过后未必不会再提.......
渐渐收敛起神色,宁完我理了理衣袖,知道他被逼回这里,是多铎的后手起作用了。
范文程来此,也是知道那些细作难逃,只得在多铎押人过来前先一步把罪责担下。
面对这种不要脸的招数,宁完我无可奈何,只能先顺着台阶下......
“范大人既早知细作由来,为何不趁早动手捉人,惹得他们频生事端?殊不知今日京城大乱皆是由他们引起,如今闹到宫中.......”
“草民认罪。”
范文程忽地又是一叩首,第二次。
“这伙明廷细作凶恶,并非是草民所杜撰,草民所说的所有证据在家中都有留存,诸公如有困惑尽可差人取来,但,他们入宫,确是为启心郎周吉...草民也是想到会干系皇城安危,所以便只得无旨进宫拿人.......”
百官朝着中心看去,只能见到他弯下的背脊,辫子上还留存着未化的残雪。
也似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
“说来说去,尽是在推脱责任,我只问你一句,此事,到底要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