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彩云将云重看作是网络上的知音,有一段时间,甚至到了日思夜想的境地。她细细回想了一下那个梦中出现的男子,竟然与云重有几分相似。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云重在广州,搭几站地铁就可以见到他。可是当他提出来见面的时候,江彩云犹豫了。最后她换了马甲,再也不与那个叫云重的男人有任何瓜葛。
说到底,江彩云是不忍心让自己像个传说中的荡1妇。像她这样长相身材都超一流的女人,身边喜欢拈花惹草的男人,一抓一大把,诱惑随时随地,如果自己不懂得控制,那么无疑会让自己陷入一个绝望的深渊。到时候,谁来解救她呢?
感情这事,说到底是水中花镜中月,一个女人,重要的还是要爱自己。江彩云一直坚信,物质独立了,才能有精神上的独立。这是很纯正的马克思主义观点,应该是不会错的。
江彩云现在供职于一家商务公司,小职员,工作勤勤恳恳,不敢有一丝懈怠。下班的时候,她会有事没事看一些人类学方面的书籍。不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她还想知道人与动物的区别。她想让自己多些人性,少些兽性。
伟大的哲学家说,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在于动物不知道自己将死,而人知道。
一个爱思考的女人是智慧的,同时也是悲哀的。因为,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越接近真相,就会越无趣,甚至残忍。哲学家的话不能完全照搬,即使他是哲学家,举世闻名也不行。
江彩云想,这句话当然是不能成立的。就人类来说,永远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比如地震,海啸,塌方,枪杀,爆炸等等总让人猝不及防。就动物来说,说它们不知道自己将死那也只是猜测。大部分动物的危机意识是很强大的。江彩云无数次从森林里那些小动物的眼神里觉察到恐惧,那是种比死亡还要浓烈的恐惧。动物们在危机来临的时候会本能地逃跑,而人却不可以,人只能束手就擒,甚至有时候连反抗的意识也没有。
所以说,人不见得比动物高明到哪里去。有时候她对自己说:“来生做牛做马其实也无所谓,还可以偿还这辈子欠下的债。”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说做人就不一定偿还得了,说不定还要欠更多更重的债。
江彩云究竟欠下了多少债,现在姑且放在一边不谈。扯远了,就扯淡了。
一个女人,漂亮才是根本。这不是人性歧视,是赤裸裸的现实。男人征服这个世界,女人靠美貌征服男人。漂亮是看得见的资本,看得见的优势。在人生路上,懂得利用,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可是,总有人弄巧成拙,适得其反。
江彩云的美丽是无法言说的。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像江面上飘浮的七彩云朵,让人目眩神迷,想入非非。江彩云的漂亮有目共睹,可是她放弃用美貌获取一切,所以,她总是居无定所,颠沛流离。说到底,她是过份相信了爱情。直到她的那个他的结婚喜讯传来,才打碎了她多年来一直做的美梦。
她原本是想让自己混出个名堂,以便能站在同他一起的高度,这样,才不会让人耻笑。
时光总是一往无前。他等不及,或许已经疲惫。
仍旧一个人。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寂寞,一个人想像,一个人回忆。
江彩云的童年在闭塞的乡村里度过。那个时候,她头顶上的天空是蓝的,脚下的河水是清澈的。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来到这个大都市。灰色的天空,混浊的河水。台风伴着强降水,总在这个城市里发生。然后,在狭窄的巷道里,黑色的污水就会四处横流,踮起脚尖踩过之后,总会留下许多后遗症,轻则红肿骚痒,重则溃烂流脓。
对面墙壁上贴满的那些疏通下水道枪支批发招聘先生小姐的广告,都是最新印发的。贴广告的人半夜三更劳作,然后第二天或是第三天清洁阿姨就用铲子清理干净。过不了多久,那些广告就会重新回到这个墙上。红的、黑的,新的、旧的,重重叠叠,斑驳了整个院墙。
江彩云在一个暴风雨过后的窗台上傻笑着说:“这个城市是一个巨大的牛皮癣。”
说这话当然是不对的,是要遭批判的。如果你下了飞机,然后坐车前往国际会议中心,那么沿途绝对风光无限,绿树红花,尽收眼底。即使是冬天,那些长在花盆里的鲜花,也会聚集到这一带来为这个城市增光的。那么你会说,这个城市五彩缤纷,四季如春。
但是,一个建筑工人,他天天要面对的是泥浆与灰尘,那么他会说这个城市是尘土飞扬的。同样,如果一个人长期混迹于歌厅酒肆,那么他会觉得这个城市是令人眼花缭乱纸醉金迷的。
所以说,城市美丽与否,端庄与否,会因为你到过的地方而有所不同。在一千个人眼里,就会有一千个城市形象。
在江彩云眼里,这个城市总是阴睛不定,忧喜参半。
一切都没有从前那般美好。如果要找一个词来形容这个城市,那就是拥挤。拥挤的公交,拥挤的地铁,拥挤的高楼与汽车。每逢节假日,天桥也是拥挤的。江彩云曾试过在一个中秋节,从天桥这一端走到那一端,几十米的路程,却走了整整一个小时。
这回真的让自己当了一回蜗牛。不同的是,那看不见的重重的壳,早已渗透进五脏六腑,消失于无形。
她在同样拥挤的家乐福超市买了两个月饼,晚上对着窗台外面的黑魆魆的楼群,却怎么也吃不下。
一天的辛劳,一天的等待,好像付诸东流。在那一刻,她甚至怀疑自己在人群里追逐的意义。
许多人盲目,许多人迷失,许多人奋斗,许多人蜕变。谁不在随波逐流呢?这根本不是什么偶然,她只是千千万万的南下打工潮中涌过来的一朵小小的浪花而己。有时候去江 边,她会拾起那些被磨得光亮圆滑的石头,然后轻轻地感叹:“我们都一样,被海水冲刷洗礼,然后被丢弃到了岸边。”
江彩云说这话的时候,想起了一个诗人。当然诗人在现阶段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称谓,人们习惯将诗人称为湿人。湿人这个词是褒是贬,江彩云不得而知,不过就字面上的意思来理解,总感觉有些别扭。好吧,又扯远了,诗人已经远去,还想他做什么呢?如果真要追究那些陈年往事,索性就将记忆的风筝再放高一点,放远一点,往江彩云的家乡去瞧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