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遗迹是教廷最重要的秘密,你对它的重视超过了你的性命,超过了你的人民,超过了一切。你们为掩盖它而建造了一座城市。然而,现在你必须亲手毁掉它,否则祂会终结人类的未来。”
像是在证实梅菲斯托的说法,走廊上的警报声更加尖锐了。
-警告,第八区被突破,阿尔法小队已离线。
-警告,能源储备不足,请手动开启防御模式。
“现在怎么样了,汇报情况!”梅菲斯托一改往日的慵懒,显然有些事已经超越了他的计划范畴。
-警告,舰体大规模破损,自动防卫平台离线,请尽快联络损管部门进行维修。
-警告,第九区被突破,伽马小队已离线。
-警告,武器库正在遭受攻击,目前完整度为41%。
-警告,第十一区…
-警告,能源储备不足…
“好极了,看看你干的好事!”梅菲斯托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蠢货,疯子,现在你满意了?我原以为之前更改的防卫协议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现在好了,人类完蛋了,占据你全能天父身体的那个神会把腐化扩散到全世界!你这蠢驴,猪脑子!怎么就不肯动脑子好好想想为什么历代教皇都不敢唤醒全能之主,为什么只有贵族才能使用魔力,为什么你能这么顺利就避开所有困难选项,轻而易举地成为史上最年轻也是唯一的女教皇!”
梅菲斯托很少如此失态,显然奥菲莉亚也意识到了她的幻想有多么滑稽。
“现在只剩一个方案了。你的护身符还在吗?”
“我不明白…”奥菲莉亚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取下了胸前的护符。“是这个吗?”
“是的,这是启动神器的关键——奥秘之主说它可以赋予你五级权限。”梅菲斯托的语气有所缓和,“没时间犹豫了,那是真正的全能之主在清醒时赐予你的。现在你必须用它重启防卫系统,趁那些怪物还没来得及逃到城外,将这一切彻底埋葬。”
大地再一次颤栗,但室内依然死寂。这不是战争的颤栗,也不是自然的地震。这是更加剧烈的虚空界压力,正试图钻出来,因而扭曲了现世的空间。
“能听见吗?你必须…埋葬…”梅菲斯托的声音开始变调,“否则…我们…都会…”
奥菲莉亚没精力做这些事。她现在没有精力做任何事。由于伤痛和失血,她已经头晕目眩,即使是微不足道的愤怒也在试图让她断气。她虚弱地站起身,打量着已经静默的天使。
“梅菲斯托,”她竭力维持着暴君的口吻发号施令,“把话说清楚。”
“通讯受强磁场干扰,已经中断。”面无表情的天使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奥菲莉亚,“检测到您的生理信息存在异常,请尽快前往医疗室进行检查。我的个人建议是您应该换一身衣服,再补充500ml营养水和一块应急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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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真相。”奥菲莉亚用摇晃的双腿走向天使,他如同雕塑般拿着一个半满的水壶,还有几块铝箔包裹的压缩饼干。她的喉咙下意识收紧,但她不饿。尽管虚弱不堪,尽管口干舌燥,她也不认为自己能吞下哪怕一口水。
大地又一次颤栗,受到碾磨的钢铁骨骼呢喃出她的名字。至高意志有求于她。她猜不到会是什么,每当它不再用暴毙的政敌和莫名好运取悦她时,就是在隐晦地要求她做某些事。
“抱歉,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天使的神情依然冷漠,“您是想知晓外面的现状吗?”
“我是说…”奥菲莉亚佝偻着衰微的躯体,最终没有力气再多说几个字。“是。”
“正在为您转接外部影像。”
接着,奥菲莉亚看到了,也闻到了圣城变成了什么样。血液的铜臭味已不新鲜,这种气息几乎从城市的骨子里蒸腾出来。肉质腐烂的浓郁恶臭在无穷无尽的亵渎者内脏中翻卷,刺激着它们泼洒更多的血肉。那味道她不陌生,在地下武器试验场的高峰期,总会有数千人如食腐的野兽般辛勤劳动。流民、奴隶、重伤的士兵和精灵等异族,以及彻底抛弃伦理与道德的学者,会用各项测试指标来将数千这个数字精挑细选地只剩下几十个。堆积如山的尸体就这么弃置在他们暴毙的地下空洞里,而最为尊重的处理方式也仅仅是在下水道的墙边松散地堆成一堆。因为长期无人过问的缘故,最新鲜的尸体用不了几天也会飞速腐败,尸斑蔓延,开始膨胀,从天知道什么地方引来成群肥胖油亮的苍蝇。所以为什么会恐惧呢?她呼吸过那里的空气,而且它也渗进了她的内在。这种气味是圣城的一部分,神权秩序的一部分,皮肉和毛发的一部分,体内流淌的鲜血的一部分。或许她早该感到恐惧了:她会在整个余生都带着这种臭味,只要一次深呼吸就能确认这一点。
投影视角拉近,正对窒息的濒死城市。汹涌的癫狂兽潮正在每一条毛细血管般的街道上翻腾,无可名状的亵渎色彩在幸存人类组成的防线前雀跃不已。没有人能指挥他们,他们甚至不会互相帮助,而是麻木地蜷缩在缺口越来越大的盾墙后,在疲惫的抽搐中不安地跪地祷告。
奥菲莉亚捏紧了她的权杖。
“我该怎么做?做什么?”她大喊道,并不期待得到确切回应。
作为回应,天使将一大堆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发送到她面前的投影上。对此,奥菲莉亚怀疑它是否真实,因为她从未见过精确到个位数的伤亡报告和实时更新的损害清单。关于她应该做什么,她又能做什么,这些数据没有给出任何建议。每个君王都知道长期盯着这种报告会有发疯的风险,而如今真正的疯狂就在这里,正在摆弄每个一息尚存的人类,并用它的触须封锁整座城市,改变万物。或者说,扭曲万物。这也许是字面上最贴切的描述方式。
她能在粘稠的恐惧中看见脸庞。不是噩梦中看见的抽象形状,而是真正的脸庞,她认识的男男女女空洞的脸庞。已经不能再侍奉她的教士。在讨逆圣战和随后的动乱中死去的军团战士。她看见亚当·劳伦斯,没有双眼,却在微笑,没有舌头,却在尖叫,他的脸庞足有山一般大小,在沸腾的癫狂泥浆中扭动。接着他消失了,说实话,奥菲莉亚都不确定他真的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一记割裂灵魂的鞭挞,一道无声的弧形能量脉冲,如利刃般劈开数面摇摇欲坠的盾墙,让整座城市再次颤栗。奥菲莉亚在和她的子民一起颤抖。
“我能…做…什么?”她已经有片刻不能说话了,那无比邪恶的意志正在呼唤她的灵魂回到造物主身边。尽管如此,她还是希望能得到一个飘渺的答案。
又一次,天使以不断增长的伤亡数字作出回应。一道象征沦陷区域的巨型投影在扭曲不定的空气中闪烁成型。符文标记显示出教廷军队的大致部署,不堪再战的大军分成了两个部分,一支固守在圣格里高利大教堂,另一支则正在向倾颓的高墙集结。
战局最终态势的地图看似很简单,这是好事,因为它就快结束了,而奥菲莉亚已经心灰意冷,身心俱疲。她很想命令固守大教堂的那支军队撤离,从这毫无生机的炼狱中突围,远离…远离这一切。
他们本可以这样做,对吗?只要遵从本能,然后——
全息影像发出故障的尖啸,图形扭曲,又重新对齐。天使人性化地眨了眨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奥菲莉亚感觉他好像寻回了一丝人性。
“结论错误,正在导入新变量重新计算。灭亡倒计时推迟十三分零七秒。可选方案添加,正在规划最优路线,计算中…‘圣露易丝’协议可用,需要五级权限操作者前往控制中心手动开启。警告,检测到逃生舱故障,操作者生还率低于0.000002%,重新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