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跟他拆了百余招,越斗越是心惊,被刺中了十几次。
碧海潮生剑法只有七十二路,但每一路少说有七八种变化,一旦被纠缠到,就像陷进了泥潭沼泽,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饶是他久历江湖,所遇高手数不胜数,也从未碰如此诡谲多变的剑法,不暗自禁庆幸:“他妈的,得亏这小王八羔子托大,不肯拔剑,不然今天要大大的丢脸!丢脸倒是轻的,保不齐命也要丢!”
再斗过一百多招,被卫凌羽的剑招封住了退路,极其狼狈,只能勉强招架,更无还手之力,心想:“这么久拿不下一个毛头小子,传出去了教人笑掉了牙花子!要是被他这么缠住,到最后我俩都累得筋疲力尽,却教那玉清宗的小妞捡个老大的便宜,一剑便结果了老子的这条性命!”想到这里,心中一凛,扭头看向林婉怡,见她持剑而立,大有伺机而动之意,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那人急于脱身,张口吐出三尺长舌,缠住剑鞘,趁着这当儿往后一跳,便欲逃走。
卫凌羽就是再不谙世故,此时也该知道这人其实并非人类,想起对方身上那股让自己生厌的气机,应该便是妖气了。叫道:“足下暂且留步!”身子一晃,便将那人去路拦住。
那人骂道:“他妈的王八……”不等“羔子”两字出口,脸上的烂疮中却喷出几股黄水。
林婉怡惊呼一声:“小心!别着了他的道儿!”飞身抢出,剑势甚疾。
卫凌羽横移闪开,那几股黄水落地,蚀得路面泛泡,冒起缕缕青烟,暗道一声:“好险!”情知那些黄水是有毒的。
那人左手一甩,半截铁尺脱手飞出,径直射向林婉怡。林婉怡使个“鹞子翻身”避开,那人却趁着这当儿,顿足摇身,脚下升起一缕黑雾,陡然变作一只家犬般大的癞蛤蟆,四足一蹬,蹦出十丈。
卫凌羽没料到它真是癞蛤蟆成精,怔了一怔,发足便追。林婉怡也仗剑跟上。
那蛤蟆精轻功虽然不济,但现出原形后一蹦可达十丈,二人纵有再高明的轻功,也追之不上。追了不到一里路,见那癞蛤蟆去得远了,好一阵不甘心,只得无奈作罢。
重新走上官道,西边不远处又窜出两人,正是候氏兄弟。原来他兄弟俩并未走远。
林婉怡见他们竟然去而复返,委实吃了一惊。候氏兄弟行事邪性,在江湖上声名狼藉。她只当他们对自己先前所言耿耿于怀,不肯善罢甘休,笃定接下来会有一番恶战,悄然握紧了剑柄。
侯不明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笑道:“小妞儿别紧张,侯大哥不会对你怎样的。赤诚子的面子我们兄弟是决计不肯卖的,但这位小兄弟的面子,我们兄弟要给,毕竟他要是真能娶你过门,上清教下人人脸上有光。嘿嘿!”
卫凌羽闻言面上一红,看了林婉怡一眼,低头不语。林婉怡更是气急败坏,便即想要动武。 海棠书屋
侯不白道:“那癞蛤蟆去了哪里?”
卫凌羽道:“跑了。”
侯不白瞪着眼睛,道:“跑了?你俩打跑的?”
侯不明腋下还夹着那少女,卫凌羽见她泪眼婆娑、可怜楚楚的模样,心下怜惜无已,道:“这位侯兄,这姑娘都哭了,你们……你们放了她回去罢!”
侯不明道:“这妞儿有眼无珠,哭瞎了招子才好。我们兄弟从那癞蛤蟆手底下救了她出来,她非但不感激我们,还上下其手,对我动手动脚。你瞧!”往下放了放衣领,露出颈下几道抓痕。
卫凌羽道:“想是这位姑娘受了惊吓,这才伤到了侯大哥,侯大哥不要放在心上了。你瞧她难过得紧,她的家人寻不到她,也会牵肠挂肚,盼着她安然无恙、早日回家!”
侯不明瞪眼道:“关你这小子什么事?你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么?也忒不是东西啦!这妞儿是万万不能放的,我们带着这妞儿,癞蛤蟆才会追我们,那样好耍得紧!”
卫凌羽听他“碗里”、“锅里”的胡说八道,给他这一顿抢白,闹了老大没趣,脸皮涨红,再不敢多言。
林婉怡又羞又愤,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请他两位吃老大的耳刮子,自忖没这个实力。这两人刁滑奸诈、鬼点子什多,弄不好还会着了他们的道儿,只好将这口气暂且寄下。
侯不白眼珠子一转,道:“哥哥,咱放了这妞儿,这就南下入蜀。峨眉山的小狐狸可比这妞儿好看多了,咱们去抓了她来,管教癞蛤蟆看到了流口水!”
侯不明撇下那少女,拊掌道:“妙极,妙极!现在就走。”两兄弟发足往南掠去。
卫凌羽一听他们又要去抓别人,就要追上去劝阻。
林婉怡道:“它们不肯听你的,你要追到峨眉山吗?再说了,峨眉山的狐狸精都不老实,母狐狸引诱成年男子……公狐狸祸害良家少女,真要是被这两只臭猴子掳了去,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卫凌羽这才放心,奇道:“臭猴子?它们也不是人么?我怎么察觉不到妖气?”
林婉怡奇道:“上清宗持‘有教无类’的教义,广收门徒,是玄门三教中唯一收容异类弟子的教派。凡异类弟子受箓,蒙上清祖师灵宝天尊圣荫,会隐去自身妖气。你既是上清门人,怎会不知?”说着,上前解开那少女哑穴。
那少女涕泪肆淋,对二人千恩万谢,跪下磕头。
卫凌羽扶那少女起来,对林婉怡道:“我师父从未说过这些。”
林婉怡道:“那可真是奇了!他教了你一身的好本领,却不肯告诉你这些,口风也未免忒紧了。”她与卫凌羽相识不到半日,却已知他性情耿直,不会撒谎,适才对那癞蛤蟆所说“敝业师不许我提他老人家名号”并非诳语,就不问他师承来历。
林婉怡问那少女因何为侯氏兄弟所擒,后者如实奉告。原来她是临河集人氏,家距此三百里。日前在河边捣衣,恰好遇见那蛤蟆精,后者垂涎她美色,将她掳了去,半道上遇见了侯氏兄弟,自蛤蟆精的魔爪中救下了她。
侯氏兄弟说要用她作饵,吊着蛤蟆精遛狗,耍够了才肯放她回家。它们倒不曾坏她清白,只是那俩兄弟不讲半点礼教之防,什么男女有别的毫不在意,这些时日她倒也受了许多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