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独的变化,乔云光看在眼里,喜上心头,他特别注意到,梦独的脸上会露出新兵似的笑容,看上去,过去的梦独在回来;但他还是细腻地发现,梦独虽有了笑容,但并不常有,有些不太自然,像是在做给他人看,还有,他的一招一式里带着一股狠劲儿,像是在跟谁较劲。
但乔云光再想了想,觉得梦独能有此种变化已经很难能可贵了。一个曾经双肩上佩戴过上士和红色学员肩章的战士,如今佩戴着一副软软的下士肩章,能从思想上意识上回到原来却又非原来的队伍里跟新兵一样的摸爬滚打,谁还能再对他生出别的苛求吗?
更令乔云光欣喜的是,虽经暴风冰雹的打击,但梦独那似乎与生俱来的单纯特质依然还在,所以他相信,只要甩掉包袱,开始变化的梦独定会给人们带来越来越多的惊喜。
然而,离老兵退伍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连队已经开始逐一与面临退伍的老兵谈话,这其中当然包括梦独。
乔云光在跟梦独谈话时故作轻松,说:“我想,我的意见你已经很清楚了。现在,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梦独果断地说道:“副连长,我愿意留下。当然,如果连队需要我离开,我也会绝对服从。”
“这么想就对了。留下来,明年就有希望转为志愿兵。”
梦独想,看来,乔云光还是并不真正地理解他。
乔云光说:“心里还是想转志愿兵,对吧?”
梦独说:“我不知道。”
乔云光惊异地看着梦独。
梦独又说:“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想我有必要继续服役一年。一年过后,才能再作决定。”
“也好。”乔云光以为他理解了梦独的所想,但其实还是没跟梦独的思路落在同一频道上。
但是,连队里有些人,甚至包括指导员在内,对梦独的转变另有看法。他们认为梦独的转变有投机之嫌,是做给别人看的;还有人认为就不应当让梦独从生活服务中心调回警卫连,他回到警卫连是想吃老本从而占据一个留队名额;有一位从心里压根儿不服乔云光、与乔云光同时提干的排长,说梦独在个别连队领导面前会来事儿,但是对另一些连队干部却不够尊重——老兵们听得出来,这话里的“个别领导”,指的就是兰健勇和乔云光。
连梦独也始料不及,他的走与留竟引发了警卫连极大的争议。
似乎,“树欲静而风不止”,梦独这棵想静下来的小树,却总是于无意中引起轩然大波,围绕着他,总会平地刮起一阵又一阵夹砂裹尘的旋风。
虽然尚未公开宣布,但警卫连面临退伍的老兵们究竟谁去谁留,已大致明朗,当然,大部分老兵心里都明白,特别是渴望留队的老兵们更明白,他们的命运随时会发生转折,会从“留”变为“走”。最后,只剩下一个“留”和“走”尚无定论,这“留”与“走”看上去只与两个老兵相关,其实却牵扯到许多人。
这两个老兵,一个是梦独,一个是谈老兵。
谈老兵比梦独兵龄长一年,如今服役满五年,虽人品欠佳但是炊事技艺却倍受称赞,还去地方上的短期培训班参加过培训。正因为他烧得一手好饭炒得一手好菜,所以哪怕连队干部有了变化,但他一直在警卫连营区炊事班而没有被轮转到内场警卫排和风门口哨所的炊事班去。既然服役满五年,所以他的留队愿望很明确,就是转志愿兵,只要留下来,就十之八九能够如愿,否则就得回家重新扛起锨锄流汗种田土里刨食。
谈老兵是留在队里为数不多的对梦独“知根知底”的老兵,由于他一直身在警卫连,在梦独读军校的日子里,他已经荣升炊事班班长,还掌握着战士们的吃喝大权,所以他现在的群众基础其实已经远超梦独了。他利用手中的掌勺之权,对值岗的战士分出亲疏,有的值岗战士可以吃到热乎乎的满含动物脂肪的饭菜,而有的值岗战士却只能吃到只有几片肥肉的冷饭菜。所以,他的群众基础其实是褒贬不一的。
然而近两个月来,谈老兵改变了工作方法与思路,他对所有值岗的战士能“一视同仁”了,特别是对曾穿过他小鞋的战士更是嘘寒问暖生怕他们吃不饱吃不好。他的这种做法的确让许多涉世不深的战士深受感动,也笼络了一些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