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独也有些走神。四年的时光历历地从他的眼前飘过——他穿上军装……他代表新兵们表决心……他向军旗宣誓……他被禁闭……他在训练场上擒拿格斗……他在飞机场上巡逻放哨……他考入军校……他被开除学籍被记大过处分被退回部队……而今,他很清楚,如不出意外,他,也要走了,脱下军装,人生的下一站,不知何方。
大会的下一个议程将梦独走神的思绪拉回现场,也令那些昏昏然不知所以然的人精神陡然振作起来。
陈参谋长宣布道:“现在,将酗酒滋事、殴打战友的刘小海、杨之腾、郝明真押上来!”
纠察队的六名身高马大的战士将三个即将被开除军籍的战士带进了会场,站在台下,面对台下的官兵们。三人均低着头,一副犯了大罪即将被问斩的垂死神态。
副站长宣读了对这三名战士严重违纪事件的通告。原来,这三名战士一个是雷达连的,一个是导航连的,一个是场务连的,他们来自同一地区。三人不假外出聚会饮酒后,因其中一人与场务连的一名湖北籍战士有过节,酒意上头,为泄私愤,对湖北籍战士进行挑衅继而进行殴打致重伤。事发后,三人并未认识到他们的严重错误,不思悔改。为严肃军纪,警示他人,昌州场站经研究决定开除他们的军籍。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这三名违纪战士中,有两人就是即将退伍的老兵。
副站长宣读通告后,更加引人关注的程序便开始了,只见六个纠察队员摘掉了违纪者的大盖帽,又摘掉了他们衣领上的领花和肩上的军衔。而后,他们被反剪双手,押出了会场。
会场上有人议论纷纷,气氛有些嘈杂。
陈参谋长双手作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他明白这一幕给一些战士心理上形成的冲击,便因势利导地作了一番即兴讲话,他的口气的确是语重心长的:“孩子们啊,你们应当都听说过一句话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吧?当然了,可能有些人哪怕一时失足了,也还是不能理解千古之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想他们终有一天会明白的。你们当中有的人犯了大错,甚至违了法犯了罪,他们的行为给部队抹了黑,还有一连串人的会受到影响,比如你们的分队负责干部,当然了,我们几位场站领导也要向上级写检查。可是孩子们啊,你们理解不理解,我们终不过是写一份检查,终不过是受到上级的批评;可是你们呢?你们那么年轻,你们的污点会跟随你们一辈子啊,这个污点会影响你们的前途你们的将来,你们回到家里,如何面对家人?如何面对家乡的父老乡亲?还有,家乡的人们会如何看你们如何评说你们?也许,这个污点会让你们一生在心理上饱受折磨啊!……”说着说着,陈参谋长竟然有些哽咽了。听得出来,陈参谋长的话主要是说给士兵们听的,他的话里满是惋惜和痛心。
坐在前排的梦独,看清楚了陈参谋长的眼圈有些发红,明白陈参谋长是发自肺腑地感到难过。他不由想起了自己在即将离开涂州**军事学院的最后时刻发生的惊人相似的一幕,唯一不同的一点是他没有被人反剪双手——无论之前还是之后,他都认定如果有人反剪他的双手,他必会奋起反抗,也许会引发令人难以置信的事端。那个时候,在一般人看来,他也是前途尽毁,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无颜见昔日的首长和战友们。可是那个在年龄上与陈参谋长不相上下的瞿冒圣呢?瞿冒圣不仅毫不难过,毫不痛心,毫不惋惜,更无歉疚,他的心里升起的却是胜利的得意和恶意,是不把梦独整趴下整得再也不能东山再起的豪情壮志,也足以说明足以向他人昭示他这个学员十四队的队长,不仅蠢,而且坏,终不过是一个冒充圣人、与蛆同类的人。
人与人是多么的不同,官与官是多么的不同。面对自己的手下,面对相似或不相似的悲剧,陈参谋长痛心疾首几乎潸然泪下;而瞿冒圣呢,不仅恶意导出悲剧,任悲剧愈演愈烈,还要在悲剧的男主人公身上踏上一只脚,欲让其永世不得翻身,并且眼看着悲剧的上演而兴高采烈,满足变态的精神饥渴——遗憾的是,瞿冒圣的真实面目却极少有人能够看穿,他精心刻意为自己树立的圣人形象迷惑了多少双年轻的眼睛,他的部下们几乎全都信以为真,误以为他是个正直无私的铁面包公,是个可以为他们指点迷津、可以做他们榜样的所谓圣人。
陈参谋长讲话时,整个会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很明显,官兵们特别是面临退伍的老兵们的情感的神经被陈参谋长巧妙的拨动了,并且静静地形成合奏。
这正是场站几位领导希望看到的局面,也说明这是一次很成功的退伍动员大会,这样的动员方式,必会使得全场站的老兵退伍工作少出许多纰漏。
梦独的心绪却在翻云覆雨,他不知道会议是如何结束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跟随着队伍走出会场的,也不知道他们十几个人的小队列是如何解散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回到了寝室中……
他拿出笔记本,正欲记下当天的感受,门外却响起一个声音:“梦独——”
有人叫他,将他飞扬的思绪拉回到日常,也将他如幻的梦境拉回现实。“啊——”他应道。
“你的电话,司令部打来的。”
“哦,谢谢。”
梦独出了寝室,急步来到生活服务中心办公室,拿起电话。
电话是兰健勇打来的。
兰健勇告诉梦独,苟怀蕉苟怀砣苟怀韭闹到部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