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太平洋上,十几艘打着煤油灯的风帆商船,正在宽广的海面上按照排列顺序,井然有序的行进着,商船间隔的距离都大差不差,就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样。
天空上,因为白天下过雨,又出现太阳的原因,所以格外的清澈,密集的繁星点缀在好色墨色棋盘的夜空上,就好像一个还未下完,又好像已经下完的棋局……
让人看后,欲罢不能,恨不得摘手捉星,学那神人一般,将这盘棋局下完。
哗啦啦……哗啦啦……
因为灯光的缘故,所以在船队的后方,跟着大批的鱼群,这些鱼群就像找到了指路明灯一样,一刻不停的跟在船队身后,已经跟了几个小时,也不见有任何松散的迹象。
而在船上,又是另一番场景,除了还在掌握方向的舵手,以及修整桅杆的水手外,大部分人已经入睡,除了一些即不工作,也不睡觉的家伙,还在空空荡荡的甲板上游荡,不时抬头看看那璀璨夺目的星空,然后再感叹一句:“人实在太渺小了。”
随后便又继续漫无目的的在甲板上游荡,不为什么,单纯就是睡不着觉。
“胡大人好雅致,在这里观星!”
席地坐在甲板上的胡均定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马上回头,只见搭着外衣的万方正笑着朝他走来。
“万大人,也睡不着?”胡均定看着坐在他身边的万方,笑着询问道。
“睡不着,根本就睡不着。”万方抬头看了看那绚烂的夜空,随即回答胡均定刚刚的问题,“一想到我们此次是去远东,我这心,就怎么也定不下来。”万方提起远东时,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毕竟对于他们这些从小就来到美洲的华人来说,远东,那就只是在父母一代老人嘴里的故乡,虽然每次他老爹提起他们家的山东老家,就滔滔不绝,什么家乡的枣树,柿子树,甚至是煎饼卷大葱,说的津津有味。
但天可怜见,在他老爹没有找印第安妇女续弦之前,他们一家在母亲死后,吃的是集体食堂,吃的大多数都是面条,包子之类,以及适合在刘家堡峡谷内,适合种植的蔬菜,除此之外就是在度过一开始最困难一年后,隔断时间就能吃到的肉。
主要还是刘家堡人少地多,可以有大量的粮食去喂养更多的牲畜,这也就造成了万方这一代人,基本在营养没有短缺过,甚至比这个时期,很多农业国的地主还要好。
而丰富的营养也带来的一个好处,那就是这一代人比上一代人高出了不少,如果说上一代人的身高平均是一米六多一点,那这一代人的身高基本长高了三到五厘米,已经很接近一米七了,少数甚至已经达到了一米七以上的个子,这在如今这个工业不发达,饮食不发达的年代,已经是不错的身高了……
君不见,就连二战时期的美国士兵的个头,也才一米六几,一米七就算高个,更不用说其他国家,尤其是日本,那是真的小日本。
“胡大人,你去过神州吗?”万方突然对胡均定询问道,毕竟在他的印象里,胡均定来自南洋,而南洋离神州大陆最近,他肯定去过神州。
“神州?”提起神州,胡均定的脸色都变的复杂了起来,在他的记忆里,他的父亲也如万方父亲一样怀念神州,和他讲福建老家的日子,但是却一天没有回去过,只记得在福州有一个表舅,还有一个素未谋面的表弟。
之所以这样,还是他小时候的影响有关,在他小时候,经常能够听到白人欺负华人,甚至教唆当地土著屠杀华人的故事……每次想起,他都即害怕,又可恨,害怕他们家也如同那些被土著屠杀的华人村落一般,但是又对白人和土著屠杀华人,在心底里产生了深深的仇恨,毕竟在东印度,只有他们华人在干活,几乎所有的税收,直接或间接来自华人的辛勤劳作,他们自问没有对不起荷兰人什么,但是荷兰就是要和他们过不去,不仅如此,还经常挑动华人和当地土著的矛盾。
使华人不管怎么样,都会受到荷兰白人,以及东印度土著,两层的威胁,夹在中间,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而当南洋华人求助母国大清朝的时候,也只换来一句话:
“化外之民,非国人也。”
一句话,让所有人,断了求助清朝的念想,从此便老老实实的给洋人当顺民了。
当然,类似于胡家这样的大商人,当然不会遭受被屠杀的命运,反而生意一年好过一年,当地荷兰官员也客客气气,还要给他爹胡灵芝授勋。
但在胡均定看来,这完全就是耻辱,他们家辛辛苦苦一年赚来的钱,上交一半不说,还要拿出一部分来应对本地那些荷兰贪官污吏,这不是当狗是什么。
每次提到这个,他爹胡灵芝总是说那么一句话:“给洋人做狗怎么了,有些人想做,还做不找呢,更何况,咱们家是一般的狗吗,那好歹也是只狼狗!!”然后他爹又会说那些老的一套,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每次想起这些话,胡均定就感到一阵的羞耻和愤恨,顺带着,对于大清这个所谓的正统,也开始仇视了起来。
“我对神州,对于远东,没有什么概念。”胡均定有些冷漠的对万方回答道,让万方不知道哪里惹到胡均定了。
“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印象,印象最多的就是那里的人都带着个辫子。”万方想起了小时候父亲对他说过,在父亲没有加入海盗前,是流着根辫子的,这个辫子还是在被广东衙门通缉后,才剪的,“当然,咱们现在的短发,也是和洋人学的。”万方摸了摸自己头上稍长的短发,笑着对胡均定回答道。
其实短发这东西,原来在远东南洋一带,就有华人模仿白人殖民者剪了,反正在那里,也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