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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流觞曲水宴中所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梁国,瞬间激起了轩然大波,在洛显之刚刚成为尚书令的时候,就有很多人猜测他一定会按照他父亲的执政思路继续下去,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印证。
而且手段来的又快有狠,比文穆郡公狠的太多了,文穆郡公属于在治国的时候,顺手打压一番士族,达成的效果如何,他是不甚在意的,但洛显之不是,他完全就是冲着士族来的。
无论是当日参加了流觞曲水宴的士族,还是没有参加的人,皆对此有无穷的愤怒,尤其是在一些最传统的士族眼中,士庶之别,有若天堑,简直不是一个物种,他们以和庶族通婚为耻,以和庶族相交为耻。
在这种庞大的社会压力下,诞生了很多的类似于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悲剧。
若是其他人敢这么做,他们早就激情指着鼻子开喷,让提出这个主意的人,知道什么叫做士族之贵。
当然,无论在任何时代,任何阶级,都有不同之人,就算是门阀士族最强的楚国时期,也有不少不看重门户之见,愿意提拔寒门庶族的人。
这些人通常都会是推动历史潮流的人。
这种人是相当可贵的。
因为人性自私。
这世上的人总是自我之上人人平等,自我以下阶级分明。
这世上的人总是慨他人之慷时,义正辞严,要分润自己时,万般推脱。
富有的人不愿意散去黄金珠玉,因为富有的人真的有黄金珠玉,贫穷的人不愿意散去一餐饭食,因为贫穷的人真的有一餐饭食。
庶族们正义的要求以才选士,认为士族门阀挤占了他们的位置,是国家虫豸。
但据洛氏这么多年的观察,这些人身居高位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的亲戚安插,甚至就连一匹马都要吃皇粮,他们以前被权贵欺男霸女,自己富贵后,又开始这么对待不如他们的人。
他们的嘴脸一变,唯一不变的是那副“正义”的言辞。
正是知晓这些,所以洛氏只将这些人视作工具,庶族是用来打击士族的工具,士族是用来打击庶族的工具,用完了就要扔掉。
所以洛氏很注意去寻找那些不变的人,这些人是能够分辨出来的,那些不被屁股所控制脑袋的人,才是洛氏会重用的人,只有这些人才能完成未竟的大业。
变色龙。
不配。
许多士族因为洛显之而相聚,共同商议大事,对于洛显之所提出的修订氏族志的事情,他们强烈反对,但让他们觉得很难受的就是,找不到理由。
洛氏在处理这件事上,有天然的优势,什么臭鱼烂虾,也配和我洛氏同列士族,光是这一句话就能够搞死一个士族。
只不过洛氏不会用这句话,这属于最终底牌之一,这句话一说出去,基本上就算是用洛氏的声望去换。
“洛氏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这些门阀士族的存在,难道对洛氏不是一种保护吗?这世上哪里有自己毁灭自己的人?”
终于有人问出了这个问题,所有人都眉头紧锁。
这永远都是所有人不能回答的问题,在当前的体制下,洛氏几乎是得利最大的一方之一,江东洛氏能富贵这么多年,能地位崇高这么多年,谁敢说和现在这种士族制度没有关系?
只要这种制度存在,以洛氏的特殊性,就能永远的在江左逍遥下去,而且是高高在上的逍遥下去,一百年,三百年,五百年。
只要一想想,这些人就已经羡慕到了极点,这么好的事,如果让他们来选择,但凡犹豫一秒,都是对数百年传承的不尊重,都是对光宗耀祖的不尊重。
这不是选择!
“但洛氏就不这样选,他们偏偏要和皇室站在一起,偏偏要和庶族站在一起,真是疯子,疯子!”
在江东所有人的眼中,洛氏就是和庶族站在一起,整个江左七成的庶族官吏,都是洛氏提拔或者和洛氏有关系的,现在庶族寒门占据了这么多官位,也是因为洛氏一直都在提拔,这就是所有人的共识。
洛氏自己只不过是因为士族太多了才提拔寒门庶族,但在其他人看来,洛氏这就是在为庶族开天门。
“洛氏不一直都这样吗?”
突然有人说道,所有人都望向他,那是个颇为儒雅的中年人,见到所有人都望着他,沉声道:“从邦周时代,那个洛氏最高贵的时代开始,洛氏不一直都这样吗?
他们是礼制的维护者,但却从来不是守旧者,而且不断地变幻着礼制,就在我们梁国的荆州,曾经有过一个申国,你们都没有读过史书吗?
这个申国的国君,本来是个孽子,是没有资格继承君位的,但是洛文公最后册封他为诸侯。
有多少洛国国君的妻子都是普通人呢?
汉朝之时,这种事就更多了,多的甚至数不胜数,他们从来就是如此,从不在乎别人的血统,因为和洛氏相比,可以忽略不计。
对一个传承了一千四百年的大家族来说,传承一百年、五十年和零年,有区别吗?
洛氏为什么要做伤害自己家族的事情?
当年邦周的贵族大概也在这么想吧。
当年六国的贵族大概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但事实上呢?
最后只剩下洛氏和一直跟着洛氏走的吕氏,其他的都湮灭在了历史的尘埃中。
征讨胡人,洛氏死伤那么多,甚至几乎要将家族毁灭,但最后还是要去做,更何况现在呢?
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但心中突然有感而发,我们的想法和他们的,似乎很不同啊。”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感觉脸色大变,这番话戳中了所有人的心。
这是个非常令人感到绝望的事实,那就是洛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形同自杀的政治举动,不是第一次主动肢解自己的力量,但最终的结果是,洛氏好好的活着,而其他不愿意改变的,顽固对抗的都湮灭了。
而且在洛氏的心中,这世上是真正的存在一些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去做的事情的,比如广开门路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洛氏一直以来都反对这种世袭罔替,要不拘一格降人才,但他们不愿意去承认。
他们只会抓住表面上的洛显之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尚书令来辩解,却不去思考洛显之为什么需要如此做。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无论洛氏如此,他们总是要有一个应对的方法,“皇帝肯定会支持他,即便是说再多,我也不愿意接受,这世上没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让人去放弃利益,不吝于杀死他们,尤其是让短视且贪婪的人去理性,那简直就是做梦。
这世上有理智的人,有理性的人并不多,权力和财富不会带来智商上的提升,他们愚蠢时,依旧愚蠢,一众人面无表情的商议,然后各自叹息着离开。
刚刚分别,就换了表情,有的人脸上露出了凶狠的神情,有的人脸上则出现了明显的畏惧,还有人开始频频闪烁着眼神。
因为性格的不同,情势的不同,导致这些人面对洛显之的政策时,反应也不同。
无论是士族还是寒门,都在等待着洛显之的具体政令出现,但是却一直都没有消息,这让众人又惊疑起来,不知道洛显之要做什么。
直到在天光破晓时,数骑来自会稽的信使踏破了建业城的平静。
这下所有人都会知道洛显之到底是在等待着什么了。
这些信使带来了一个消息,是会稽郡守亲自汇报。
“郡公,根据排查,现在会稽郡中的的士族造假现象,竟然有惊人的四起!
而且这还是有确凿证据的,没有确凿证据的,还不知道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