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临天面色阴沉不定,犹豫着不好回答,我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施主,这个问题非常重要,事关法事的规模和要做的程序,您万不可隐瞒于小僧!”
“……已有将近七个月了。”翟临天的嘴唇被他抿到发白,咬咬牙,终于将实情吐露出来:“罢了,事到如今,老夫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那丫头是我府里雇的短工,因招进来时年纪太小,我也没多想。东窗事发后,我一时气急将她撵回了家,并不知她已经怀了我儿的骨肉。那时又是冬天,身上衣服臃肿,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后来月份渐大,更是慌了主意。她害怕被人发现,生生用布条把肚子勒着,直到六个月才彻底藏不住。老夫这才知道消息。”
不全是假话——沐浴着正午的阳光,这幽深院落带来的阴冷感褪去大半,我聆听着经翟临天修饰的过往做出了判断。宽大的袍袖下,我无声无息地将手中的念珠塞进了屋子的角落,另一只手轻巧敏捷地把垂在他腰间的、一看就很贵重的令牌勾了下来一并丢到难以注意到的死角。
“等我知道的时候,周围几个村镇都传遍了,吴家虽然清贫,但也是良籍,聘为妾室也必是要摆几桌酒的良妾,叫她挺着大肚子进门,就算他吴家不要脸,老夫还要呢!”翟临天越说越气:“本想先叫她把孩子生下来再正式进门,没想到她竟然……竟然先投湖自尽了!她也不想想,这孩子虽是来的不太光彩,可毕竟是我翟家的骨肉,难道老夫还能不要吗?”
这话倒是真话。我唇边讽刺的笑意一闪即逝,再开口时,仍是一片软糯的悲戚:“众口之毁誉,浮石沉木也。口业之罪过,未必低于杀孽,施主节哀顺变。不过听施主描述,小僧便知道怨气为何如此浓重了。”
“佛门有这样一说,胎儿在七七四十九天内就有了灵魂,更别提已经长到七个月,胎儿已经成型,只待他日降生便是活生生的人,在这个时候骤然失去为人的机会,怎能不怨气横生呢?”
我清了清嗓子,开始洋洋洒洒地胡编乱造,反正已经犯了那么多戒,不差这一条:“《葬书》有云:\u0027葬者,乘生气也。夫阴阳之气,噫而为风,升而为云,降而为雨。行乎地中而为生气,发而生乎万物。人受体于父母,本骸得气,遗体受荫。盖生者,气之聚凝,结者成骨,死而独留,故葬者,反气入内,以荫所生之法也。\u0027,若能得以安葬,或许这怨气还能平息一二,可惜,胎儿随母体横死于水中,既无祖上福泽镇压,又被鱼儿分食,实在太过凄惨,若不能及时做法度化,再拖延下去,只怕会将翟施主世代积累的福缘都耗尽,致使……致使……”
翟临天见我吞吞吐吐,心中越发紧张害怕:“致使什么?”
小主,
“致使您寿数减短,更有可能令翟小施主短折而死!”我在心里给了自己两巴掌,面上目光愈发诚恳:“翟施主,昨日长青湖打戏台上的风波是人为所致不错,但您安知这\u0027人为\u0027中没有怨力作祟吗?”
翟临天瞳孔巨震,而后紧紧抓着我的手,激动道:“大师,可有化解之法?一场法事够不够?要不我们先在长青湖上做一场,再在府上做一场,这么多年,这尸体肯定是怎么都找不到了,您看,若我在祖坟中给那丫头立一座衣冠冢,再一同埋些给婴孩用的东西如何?翟家已传承百余年,断不能毁于我手啊净月师父!”
我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施主别急,小僧既然答应了您,便一定会尽力而为。那位女施主既然在府上做过短工,可否带小僧去她待过的地方看一看?”
翟临天没有再犹豫,扬声道:“翟狯?进来!”
翟狯捂着脸进来,手缝里还露出点血丝,翟临天却没注意:“你带净月师父去戏楼瞧一瞧,师父但凡要什么东西都尽数给他,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