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身翡翠绿的折枝玉兰缂丝氅衣,周身少年气干净而周正。这是萧煜衡这段记忆中出现的第一个可以看清面容的人,他一双我再熟悉不过的飞扬的桃花眼,冷冰冰的气质却与我认识的那个人判若两人。不,还是有几分像的,无论面上如何冰冷,他眸中暗藏的那抹温柔从未变过。
“宸……宸少爷……”刚才还趾高气昂地侍女全都讷讷不敢言。
“告诉我,你们作为下人的本分是什么。”少年时的楚赦之已经隐隐有了一家之主的威严。
四下跪了一片,一个侍女涩涩发抖:“是……照顾主子。”
“送饭的人,是你吧。”他神色淡淡的,走到了颤抖最厉害的人面前站定:“现在,把你亲手送过来的饭吃下去,一点都不许剩,也不许吐,吐出来一点,你就不用在府里待了。”
萧煜衡被只比他大几岁却高挑得多的少年连着被子一起抱起来,看着一直欺辱他的人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把那份馊了的饭吃的干干净净,连呕都不敢呕一下。
“以后,煜衡就挪到我的院子里和我一起住,至于你们,府上不缺会照顾人的下人,这个差事做不好,就换个能做好的差事。”少年的楚赦之抱着萧煜衡一步步走出逼仄的小屋:“去倒府上所有人的夜壶吧,这个差事再做不好,我再让你吃下去的就不止是馊饭这么简单了。”
后面的萧煜衡就不记得了,因为发烧,他在堂兄的怀里沉沉地睡过去了。
“友爱兄弟是好事,不过,你这样直接冲进去把人抱出来,你二叔那儿可有话说了。”萧煜衡已经醒了,但是他闭着眼睛不想睁开,幸好多年的经验让他装睡功夫一流,楚赦之和正在说话的女人都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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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衡是无辜的,二叔他们不养,我来养。”此时的楚赦之声音还带着几分青涩的傲气,自然,他也有傲气的资本。
我记得,萧家是前朝数一数二的贵族,常与皇室联姻,堪称前朝皇族之下第一世家。前朝败落后,萧家虽然也不得不隐姓埋名掩盖锋芒,但底蕴犹存,时刻为复国做准备。张浦良曾给我讲过,先帝执政时民间有好几次动乱背后都有萧家的影子。说句难听的,若非先帝死的及时,我那便宜父皇上位大刀阔斧地改革,说不定哪次这群前朝余孽就成功了。
其实对楚赦之的出身我早有猜测,他虽然行事洒脱随性,但身上自有一股贵气,不像是普通人家或是什么江湖门派能够培养出来的,却没想到,最讨厌世家贵族的楚赦之本身亦出自世家,如果他一直留在那里,我们现在……大概就是敌人了。
女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天真,你以为他真的只是简单的对自己的孩子撒气吗?他是算准了你的善心故意引你过去的。昨日,他向我要权要钱,我没有给,今日你这番作为便是把借口送到他手边。我虽掌握族中权柄,却也管不了旁人如何管教自己的孩子,你啊,真是给我找了个大麻烦。”
“煜衡烧了一晚上,如果我不去,他也许会死掉。”楚赦之,不,萧煜宸的语气中透露着浓浓的失望:“你们眼中只有权和钱,煜衡的命难道不是命吗?”
“别说是一个有缺陷的孩子,就是一个健全的孩子,在外面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十两银子能买五六个。用他的命从我手里换几万两银子,难道很亏吗?”女人叹了口气:“有时候人命最值钱,有时候人命又最不值钱,宸儿,你还有的学呢。”
“如果都是你说的这些,我情愿永远都学不会。”扔下最后一句话,他的脚步声快速远去。
“你醒了吧。”女人走近了,萧煜衡睁开眼睛坐起来,乌黑没有光彩的眸子看起来木木的,这是他血缘上的父亲认定他是个傻子的最大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