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理解宋鲁的愤怒,事实上他心里也未尝不怒。
若只是孤身一人,他绝对不会如此。
高长生确实以雷霆之势,横扫了两位大宗师,但他宋缺的手中之刀,什么时候畏惧过对手。
只不过,他这把天刀,身上还背负着整个宋家,那就注定他无法自由。
宋鲁所说办法当然简单。
当年他领兵也确实连战连胜,并未输给隋军。
但只有坐在指挥位置的他,才知道当年有多么凶险,不仅用出了宋家所有的关系和人脉,宋缺自己也是孤注一掷,完全是不成则亡的局面。
事实上,当初最后关头,大隋的高颎杨素两人,已经是准备动身往岭南而来了。
只不过一来,离阳那边突然插了一杠子,二来,当时南陈刚灭,正是江山稳固,立国凝运的关键时刻,杨坚也不想为了宋阀这块弹丸之地,大动干戈,引发变故。
这种种的形势叠加之下,才让宋缺赌赢了那一局。
但如今不一样了,大隋虽有乱象,但依旧还处在巅峰,而且如今正值大胜之后。
宋阀如敢动兵,大隋绝不会再像当初那样。
而且前些年,宋缺把大女儿嫁到巴蜀的解家堡,正是为了引为臂助,拓宽岭南的战略纵深,静等时局变化。
但高长生提兵南下,不仅是镇住了岭南一地,同时还掌控了巴蜀所在的剑南,原本就还不严密的联系,几乎是瞬间被切断。
如此情况,宋缺实在看不到宋阀有任何的胜算。
“大势滚滚而来,实非人力可以阻止啊!”
宋缺轻轻自语。
“宋缺,清惠听说,齐国公给伱下达了军令?”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
数百米外,正在和部下交代命令的宋鲁不自觉的就是冷哼了一声。
他还有宋智宋缺,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对自家大哥和这位慈航静斋的斋主之间的事,自然再清楚不过。
对方多年未现,现在突然进入岭南,再结合之前江湖上传来的消息,对方打的什么心思,宋鲁怎会不知。
虽然他也希望宋缺能够教训一下高长生,但不代表他愿意看到自己的大兄被别人当刀使。
“宋缺,看你营内的情况,你是准备拔营出兵了?”
梵清惠眼中闪过异色,心里有些摸不准对方的真实想法。
按理说高长生如此做法,对方不可能这般平静,可现在宋缺看上去竟是准备遵从对方的命令。
“不错。”
宋缺点头,而后抬起眼眸,还没等梵清惠询问,就再度开口:
“清惠的来意,宋缺明白。”
“宋缺你误会了,我……”梵清惠急声开口。
但又被宋缺打断。
“我会去见高长生的,不过不是现在。”
说完此话后,宋缺就没再此发声。
梵清惠愣愣的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宋缺,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就在宋缺开口的瞬间。
距离军营千里之外,宋家山城的某座密室中。
一块四方四正的石头,正在嗡嗡作响。
巨石之上,一行行的排列着一个个铁画银钩般的字体。
如果有人凑近一看,就能发现,那是一个个人名,而每一个都是江湖中有数的高手。
其中位于在最上方的,赫然是高长生三字。
那一笔一划,刀削斧凿般的刻痕中,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一丝丝凌厉的刀意。
“大帅,宋缺动了。”
人还未至,李副将带着欣喜的声音便已经传入营中。
给宋缺的军令是李副将亲自派令兵送出,也自然清楚其中的内容。
虽然没有什么颐指气使的言论,但正是那平淡如常,平铺直叙的话语,反而更带着一种漠视。
而宋缺是何人?哪怕是李副将这等不混江湖的军中将领,也知道天刀的名号。
在此之前,李副将根本没想到,宋缺竟然会真的接受命令,率军南进。
“意料之中的事。”
高长生语气平淡,没有丝毫意外。
宋缺虽然是一把绝世之刀,但身上毕竟还有枷锁。
眼下的他,连对梵清惠的情思,都未见得斩去,更不用那极致的家族牵绊。
除非有一天,对方能真的斩去这一切枷锁,做到真正的太上忘情,舍刀之外,再无他物。
那样的宋缺才能真正化作一把刀,毫无顾忌的随意出手。
但显然如今的宋缺还远远做不到那一步,而以目前宋阀的实力,面对滚滚而来的压力,根本没有什么反抗能力。
若不想真的毁灭,就只有两条路,要么遵令,要么干脆倒向他国。
但很显然,宋缺最后还是选择了前者。
岭南周边的国家确实不少,但北莽作为异族,宋缺显然是不会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