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二郎没想到能听到她这般剖心剖肺的话语,一时间感触颇深,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知道瑾娘忧心他的身体和安全,但如今这事儿真不放心交给其余人去处理。即便是墨河和曲河,不到万一,他也不能将这些事情交付。毕竟事关边境几十万百姓的生死,更与国土完整息息相关,这事情当真轻忽不得。
徐二郎忍不住叹口气,“顶多再跑两趟,大局基本上就可以定下来了。”
瑾娘还想说什么,徐二郎却道,“这事情要慎重,不然走漏了消息,我怕是百思难辞其咎。再有褚江军也担着军中二十万将士的身家性命,比我更加小心翼翼。他只认我这个人,若是派墨河和曲河过去,他怕是不会全然信任。”
“再等等吧,过了这个冬天,许是再不用往那边跑吧。”
瑾娘被他攥着手,看他感慨的模样,劝说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以前读书读什么“此危急存亡之秋也”,并没有太多感触,现在感触深了,却宁愿从不曾体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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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二郎回府后休息了两天,就又去了衙门。他到底奔波劳碌了许久,面色不佳,加上有心做戏,看起来脚步虚浮,面色惨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苏知州已经官场其余大人见状,不免唏嘘一番。一边说着“徐大人克勤职守”,一边殷切的劝慰,“大人身体还没康复,不弱再休息些时日?大人为国为民从不敢懈怠,劳碌苦甚,干脆趁这个机会好好调养身子,把身体调理好似正经。索性如今入冬,等闲也没什么事儿需要咱们处置,即便有,送到大人府上就是。如此一来,大人不若多歇息一些时日?”
徐二郎推辞不过,到底接受了众人的好意,当即就打道回府休息了。
之后到年前这段时间,徐二郎“病情”时好时坏,好时就在城里转悠一圈,不好时据说连床都下不了。
李大夫从同知府出来,被人打探徐同知的病情时,也常常面有忧色。说什么大人没大碍,不过这两年疲劳过度,身体底子有损,不好好静养与岁数有碍。
鉴于此,来府里探望的人少了许多。但也有那圆滑的官员或商人,仍旧三不五时往府里走一趟。
他们也不进府,不过送上拜帖,再送上特意派人去深山的猎户人家,购买来的野山参或灵芝等上好的药材来,再表示一番希望大人早些康复,为民造福之类的话,然后潇洒离去。
据说徐同知很吃这一套,这手法特别刷徐同知的好感度,因而送药材来的商人和官员倒是愈发多了。
而这也从另一个方面印证:徐大人确实身体有损,需要好生药补。
这事情得到证实,河州整体上看还是一如往常,但是敏感些的人都隐隐察觉,河州下边似乎动荡开了。
苏文远身为河州知州,河州有些动荡不安的事情自然瞒不过他的耳目。但是那又如何,不管那些世家还做什么,不管是要煽动民众起哄闹事,还是要秘密筹谋什么大计,都和他没什么干系了。
因为年关将近,他今年要回京述职。而若是孝敬的那几位大人足够给力,他明年初应该能离开河州,升迁到京城为官。
升迁的调令还不知道在哪里,但苏文远已经有了预感,来年他必定是不会再回到河州了。
鉴于此,去京城述职之前,苏文远在府里张罗了宴席,邀河州官员赴宴痛饮。
徐二郎携带瑾娘出席了宴会。
宴席上苏魏氏的冷嘲热讽瑾娘权作没听见,只吃着菜肴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旁边的夫人说着话。
那夫人的夫君本就是徐二郎的手下,她自然对瑾娘更亲近些。且来时她也得了夫君点拨,隐隐知道些苏大人调去京城的愿望似乎要实现一事。那就更没必要顾忌苏魏氏的脸面了,左右很快就见不到了,她也不能拿她们怎么样。
苏魏氏被人晾着挤兑着,气的脸都青了。
可也没办法在此时公然下瑾娘与那夫人的脸面,毕竟男女的宴席虽然分别在前院和后宅举行。但自家大人对她早就不信任了,甚至因为早先她的举动,大人恼怒之下,还发卖了她身边的奶嬷嬷。
现在跟在她身边的,是大人安排的人手。也就是说,她的一言一行都在大人的监视内。若是她说了不中听的,再被人传到大人耳朵里,那,那大人恼怒起来,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苏魏氏是不敢犯错了,毕竟若是事情顺利,他们年后就要回京。她娘家是京城的,届时肯定要带夫君回去探望。单人届时给她撑脸面还好,若是不给脸,她这出嫁的姑奶奶指不定还要受弟媳妇的气。
这么想着,苏魏氏忍下胸腔的恶气,狠狠瞪了瑾娘一眼,不说话了。
瑾娘:……她就吃饭,不说话。
后宅言笑晏晏,前院里也热闹喧哗。
徐二郎许久不露面,这次被诸人逮着了,起哄着要敬他酒。但徐二郎只说是李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若是饮酒与之前吃的药效有损害,与他寿数有损,所以都拒绝了。
直至苏文远走过来,拍着他肩膀,双眸悠长的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着,“我曾也有一腔报国的雄心壮志。只是如今年纪大了,那些早先的雄心都化作云烟消散了。我没什么本事,仕途怕是也要走到头了。如今只想着带着一家老小离开河州,不受风雨侵蚀,回去京城过些悠闲日子。河州……就交给你了。”
徐二郎看着苏文远,苏文远举杯看着他。徐二郎终究从案几上拿起酒盏,什么话也没说,两人就这么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稍后苏文远又拍了徐二郎肩膀两下,一脸怆然又遗憾的离开。
回府后瑾娘听徐二郎说了这一茬,当即心头咯噔一下。她一把抓住徐二郎的手,“苏……知州,是不是发现你这段时间做的事情了?”
徐二郎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不过,有所察觉是肯定的。”
毕竟苏文远到底是一州知州,虽然是因为运气好,才屡次升迁。但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他许是没将徐二郎做的事情抓个正着,但作为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子,感官本就敏锐,有所察觉并不稀奇。
瑾娘闻言如临大敌,“那怎么办?苏大人不会将这事儿透漏出去吧?”
徐二郎似笑非笑的拍了瑾娘一下,“真要是要把这事情透漏出去,就不会在今天警戒的说给我听了。”
瑾娘恍然,“苏大人是为了给你示警?”
“谁知道呢?兴许是,兴许不是。不过苏文远都可窥知,焉知在河州盘根错节的那些世家门阀会没有受到消息。”
瑾娘登时瞪眼。
苏文远作为朝廷命官,许是有自己的派系,和徐二郎也有利益纷争。但整个人,总归还不错,也勉强算是一个好官。在国家利益与私人利益相悖时,瑾娘有理由相信,苏大人会以国家利益为先,这也就是他做出示警徐二郎一事的因由。
可是那些世家门阀,可和二郎尿不到一个壶里。
毕竟瑾娘可没忘记,早下二郎可说过,那些人里有蛀虫,有卖国贼。
若是他私下里那些布置,都被他们得知了,那他们不是被动了?届时那些人反过来算计他们,不是一算计一个准。
瑾娘彻底傻眼了,偏偏徐二郎还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一边顺手将外衫脱了丢在屏风上,一边进了浴桶沐浴。
瑾娘当即狠狠瞪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