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贺川却是神情淡然,远眺玄黄甲,心驰神往。天下烽烟起时,凡提及西路三国,谁人不惧玄黄二字,最为鼎盛时节,曾有逾万玄黄甲,向北路齐陵,同东路南漓而去,犹如撑开双拳,险些凿穿齐陵边关直逼皇城,而折损数目极少,南漓上下八家合兵一处,竟亦只是堪堪拦下,如此雄军,武夫自是神往。
但自盟约立后,似乎这玄黄甲,就仅成寥寥几位说书人口中信口胡扯而来的传闻,不单是天底下少有人能记着颐章玄黄甲,连颐章境内,都罕有人提及,何况供养这逾万数的玄黄甲,耗费甚巨,渐渐遭五鳞军取而代之。
但如今则是不然,颐章蒸蒸日上的时节,竟尚有数千玄黄甲,隐而未动,足见权帝手段。
但贺川却很想掂量掂量,这玄黄甲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打打杀杀,早在年少时节做腻味了,想当年乱战时节,虽常有化敌为友时节,但何尝有什么经年故交,熙熙攘攘,皆为利动,那倒是爽快,天下九国近乎皆是乱一团,时而携手共进退,时而两地大动干戈劳民伤财,一将功成万骨枯,后世提及此事总要壮怀激烈,言说那时忠勇智计纵横进退,却很少有人知晓,倘若再有这么一回,兴许苦的就是自己。”
“但多时却是为势所迫,一味避战,反倒不如咬碎满口牙咽到肚里,这便是诸国乱战,而到头来仅是疆域改换更迭,灭国事却少有,困兽之斗,往往能拼死恶虎,群狼连结,未必势小于熊罴,但今日这场安排,却是寡人盘算过许多回。”老人走出西政王府,经朝荣安走到皇宫门前,凭甚高地势,俯瞰四野,而后撑腿坐下。
“不到最后关头倘若是将局势定下,未必就能挡住有心之人,扶龙这等事寡人还真是看不惯,帝王家事,何苦由旁人插手决断,何况老二性情温和忠厚,倘若有变,兴许当真下不得狠手,没准连自己性命都保全不得,遭人生生推到刀斧眼前,难以同我那位长子较量。”
“都是这岁数的人了,别打架。”老人颤颤巍巍斜靠到皇城门前一处拱柱边,合眼梦呓似道来这么一句。
早先令西路三国谈而色变的老者,来时两手空空,去时却是留下一座横占画檐山天险,蒸蒸日上愈发国泰民安的颐章,近乎一甲子年月震慑世家群臣不得造次,颐章家底之雄厚,全然不弱于天下其余数国,且有数千玄黄甲,存留至今。
但老人去时,只是说了句最寻常不过的话,不像是颐章圣人,而更像市井中平平无奇的老父,身边唯有朝荣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