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啊，高傲又不懂得情为何物的神明、没有自我意识的墓地之王、以及夺取误入之人珍贵记忆的【遗忘】，显然小看了人族的力量。

也小看了这一行人一路走来留下的足迹、留下的因果的力量。

季言禾还保持着掐剑诀的动作，他的眸子灰蒙不见光，意识已经踏入深渊半步，就在快要迎来遗忘时，一道流淌在血脉亲情里跨越了空间、冲破了第一次遗忘的殷切呼唤猛然闯入他的脑海。

“……我怎么能忘记阿禾呢？”

“……影音石！我要找阿禾！”

“阿禾！”

“哈——”季言禾的意识被季言淮的声音拉回，深吸了一口气，微光重新出现在眸中。

适应了一会儿后，他看到魔鲸王头上的巨角出现一道裂痕，属于他的碎片停滞了一瞬，随后快速涌了回来。

属于他的一切，回来了。

同一时刻里，其余人都听到了熟悉之人的声音，人们正在慢慢想起有关他们的一切。

有关切的呼唤。

“粼月！宣璐！怎么联系不上啊……摔坏了？”

“呀，老妹儿去哪儿了？”

“我靠，天际谷不是被推平了么，她别是和莫老弟一块挂在那了！”

也有谩骂与抱怨。

“你们身上也有这火印子啊？＊的，到底是谁干的，我怎么有点想不起来了。”

“好像……是条白色的……龙？”

“……比试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师兄说把我从谷底捡起来的时候，我嘴里有一堆黑色的晶石？！！哪家的弟子这么恶趣味？！”

“弟子？不对吧，我怎么觉着是条超大的泥鳅。嘶，好像也不对……”

“庄皖鸣那小子是不是给老夫喂什么遗忘效果的药了？老夫居然有一瞬忘记了他答应给我药方的承……什么，你说天际谷炸了？”

“鸟嘴大人，属下以魂担保，这阵法当真是一具傀儡布下的！哎哟……属下真没瞎说啊！”

以及一些无法传达到的感谢。

“是一名剑修，让我想起你曾经告诉我的那些话。你和他一样，是我修仙之途上的贵人。”

“……哦，你说那几处地方的邪修啊？他们好像被一名会冰系功法的仙子斩杀了。”

“不对，明明是风系功法的仙子！”

“哎呀别管是什么功法了，总之多谢了那位仙子，我们这些小城镇啊才能摆脱邪修的控制。”

“嘶……我们不应该到了仙迹里吗？怎么会晕倒在这里？身上好痛……诶，比试台和仙迹的空间门都没了……”

“所以，是有人救了我们？”

“你还记得是谁吗？我只记得一轮金色的太阳，还有月亮……”

“那……那还真是多谢了那个人，不然我们要是真进去了，应该出不来了吧？”

绝大多数妖兽绝对遵守血脉的尊卑贵贱，它们不懂得人族血脉中的羁绊，不懂人族为何要记着别人的恩惠非要知恩图报，不懂人族为何要救助身份低于自己的无关之人，也不懂人族贱民为何能挺直腰板直视权位者的目光……

就像神明不懂为何世间会有脆弱的人族诞生，为何人族能够成为世间最强大的种族之一。

为何人族与白龙一样，这么难杀死。

一切疑问的答案在此刻具象化了。

人族在残酷的世界里生生不息的秘诀，正是“情”。

它复杂又多变，正如那一声声话语，它可以是喜、爱，也可以是悲、怒，甚至也可以是怨、恨、惧。

此刻，这些情感汇聚在一起，寻回了所属者自己、也帮天玄宗众人夺回了珍贵的记忆。

情的力量跨越了空间，突破了遗忘，也击碎了魔鲸王的巨角。

嘭——！

巨角碎裂成渣向下倾落，组成它的魔气四散开，失败后的魔鲸王受到反噬踉跄地向后退去。

属于天玄宗众人的记忆碎片通通涌了回来。

笼罩在身上的威压解除，江粼月恰好恢复了点点神魂力量。

她催出一缕戒律神力，将新灵力与巨角碎裂后的魔气融合成一股奇怪但异常强大的力量，趁着魔鲸王还在反噬阶段，操控这股力量形成一柄巨剑瞬间穿透了魔鲸王的身体。

随着一声凄惨的鲸鸣，魔鲸王的眸子失了血色暗淡如夜，身体从空中跌落，血肉化作灰烬融入灰雾中，只剩下一具骸骨坠入渊底，成为墓地里万千骸骨中的一员。

此刻，墓地之王与无情的神明输给了他们打心底最看不起的“情”。

输给了人族，输给了白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