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只是答复她说“皇帝总是要来见的”。
老宫女没有墨白这么淡定,见墨白不急,便又找林素音说了,明显是想让她吹吹枕头风。
林素音见墨白不语,继续道:“新年时,母后为我撑腰,曾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教训过兰妃,当时情形之烈,我至今都不曾忘。母后与兰妃的积怨之深,绝非一般。如今新帝虽非兰妃亲子,但毕竟乃是至亲,又从小得兰妃抚养,必然是要亲近兰妃的,与母后冷淡倒也可以预料,可如今皇帝竟连表面孝道功夫都不愿做,今后其对母后的态度怕不仅仅是冷淡而已。”
墨白收回眺望雨帘的实现,转身背靠着梁柱,与林素音正面相对。
雨水斜飘,然在墨白头顶处,便自行划出弧线,纷飞两边,半点不曾湿到墨白发丝衣襟,只听墨白轻声道:“老九年纪虽不大,但却绝非愣头青,其心思谈不上深沉,可还是有几分隐忍功夫的,他还不至于连表面功夫都忍不下来,毕竟这事关孝道名声。所以,他之所以不来,这其中必然是有猫腻的。”
林素音闻言,抬眸望着墨白:“猫腻?”
墨白点头:“除了有为兰妃撑腰的意思之外,他更多应按是做给朝臣看的。先帝还未发丧,他登极看似已是板上钉钉,但实则他心里虚的很。一方面,在他看来,最大的不稳定因素肯定是我。如今他这般做,故意冷着母后,有给我下马威的意思。另一方面也是在借此观察他身边那些辅政大臣的态度。看看这些大臣对他究竟是什么态度,是会完全臣服于他的意志之下,还是会欺他年幼,阳奉阴违,忤逆于他。”
林素音眉峰微皱,想了想,道:“若说借此试探大臣心意,那倒也还罢了,可他给你下马威又是为何?既然明知你是威胁,又何苦在立足未稳时来刺激你?”
墨白眸中深邃一闪,又站直身体,望向雨帘,嘴角轻动:“谁知道呢?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林素音听不懂这话的意思,但心底却没来由的发寒,手下意识的放在了小腹,眸光却紧紧盯着墨白:“什么意思?”
墨白摇了摇头,沉默稍许后,方道:“我也只是猜测,他对我不满是肯定的,想除掉我的心也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不管他怎么想,真要动我,这决心也并不好下,即使下了这决心,他身边人也未必会支持。这种情况下,或许他会认为,试探我一下,再做决定,也是好的。”
“我若能忍下,他也就安心了许多,至少证明我暂时是不敢与他翻脸的,他的位置也就坐稳了。若我不忍,露出了反意,那他也便就此下定决心,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以除掉我为第一要务。”
林素音脸色微微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方才稳住情绪,但看着墨白的眼神,明显升起了忧色,嘴角动了动:“那……”
墨白又转过身,这一次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别听我说的吓人,我只是在做推论,而且只是站在老九的角度做推论罢了,事实上,很多时候,人的想法总是很多,但真要做的时候,却又百般难断。就比如老九这般想,的确是不错。可我忍了,他就真能安心了吗?也未必,或许反而对我忌惮更深,毕竟我是什么人?怕过谁来?为何此刻要这般隐忍,是否正好证明了我心中有鬼?”
“又或者我不忍,直接打上门去,他又真有这个胆量,敢不顾一切的和我闹个翻天覆地?想法终究只是想法,老九啊老九,终究还是没跳出一心谋略,却忽视只有压倒一切的实力,才是扫平一切障碍的硬道理。”
说到这里,墨白转头望向御书房方向,声音平静下来:“站在老九的角度,要对付我,并没有错。他要动我,要么在我入京时,还毫无防备的时候,直接发难,先动手再说,不管后面有多少麻烦,先拿了我的人头,再去计较。当时不敢做,那就收起一切心思,强大自己,待有了足够实力,再来雷霆一击。这般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空想,还自以为乃是帝王心术,这是在走父皇的老路。”
听墨白说出这一段,林素音眸光落在墨白负手而立的笔挺身躯之上,心头不禁波澜动荡。
或许从前,二人少有这般谈话的时候,林素音见过墨白的霸道,见过他的勇武与威严,却少见他淡然而立,却铺天盖地的男子气概。
似乎意识到自己心头异样,林素音连忙收回眸光,略微低头,缓缓吐出一口气,稳定了心绪,仔细琢磨了一番墨白刚才的话。
有一点倒是听明白了,墨白并不以新帝的心思为惧,并不认为危机已经到来。
说来去,新帝是有动明王府的心思,但说到底,最终也只能想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