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一片的马车里,克里斯蒂安玩味的表情显得意味深长:“你在新世界待的时间太久了不清楚,现在的克洛维王国和两年前的情况,可以说大不一样。”
“具体发生了什么,像我们巴赫家这种乡下人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最近这两年破产的工厂是越来越多,不少跑到城里镇上讨生活的年轻人,又一批一批的返回了乡下;但他们早就没了自己家的田地,也不愿当佃农,整天在酒馆里厮混,要么去当兵,要么就成了扒手,土匪。”
“不仅如此,今年的税也比前几年高了不少,家里的铁匠铺,磨坊,还有城镇里的杂货铺,都只能算是不赚也不赔;酒馆里的生意不错,可旅店与餐厅都没什么生意,往年常来的马戏团也没有出现,连教会学院的学费也涨了一些书本费,补贴那些城里聘请的老师们。”
越是说起,克里斯蒂安就越是唉声叹气:“如果放过去,父亲肯定会说国王又准备打仗了,或者快闹灾荒了,让家里屯好粮食;可今年的粮价贱得出奇,去掉杂七杂八的开支和佃农的佣金,种田都快不挣钱了!”
“不光是我们家,好多亲戚还有关系比较近的朋友们,家里都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店铺没生意,种田又不挣钱,年轻人进城了也找不到工作,外面到处都在闹土匪和强盗,但粮食什么的却又很便宜…乱了,这世道真的是乱了。”
看着唉声叹气的克里斯蒂安,沉默不语的安森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归根结底就是克洛维长期战争的空耗,以及刚刚结束的圣战所营造出的“虚假繁荣”二者叠加之后,最终所导致的恶果。
和帝国之间爆发的战争导致许多贸易出现中断,但需求并不会因此而减少,于是像北境商会这种两边都很有人脉的“头部企业”就会垄断贸易网,把那些小商会,小工厂统统挤破产,却又用各种方式手段让多出来的利润避免纳税。
克洛维进行了超过四年的战争,对财政的压力早就已经突破天花板,光是敲骨吸髓早已不能满足需求,还必须从教会银行借贷;之前靠着在圣战军内部当后勤主力勉强吊回来一口气,弥补了财政上的窟窿,但新问题也跟着来了。
原本贵乏的物资,现金,都通过吃圣战军后勤得到了缓解,但凋敝的市场却不可能立刻繁荣,失业的工人也无法立刻找到工作;恰恰相反,大量廉价商品,尤其是粮食,食盐之类的必需品被王国以“赈济”的方式大量投入市场,直接把价格打到了谷底,令无论是产业主还是商人统统无利可图,失业潮再度爆发。
而这些反映到巴赫家族这种乡下小贵族眼中,那就是什么都便宜,同时干什么也不挣钱的怪现象。
当然,这种“虚假繁荣”是不可持续的…随着圣战影响逐渐消退,随之而来的现金流和海量物资也会回到它们原本的地方,然后大半个克洛维物价飞涨,王国债台高筑,不断增加的税收继续把剩下的工厂和商会挤破产,然后为了避免暴动大肆征兵,再因为征兵而导致军费开支进一步拔高。
这种崩溃螺旋会不断持续,直至克洛维王国输掉战争被迫宣布破产重组为止;但严格意义上说克洛维的财政其实是攥在路德·弗朗茨手里的,以那位总主教的水准,应该不至于会变成这么难以收拾的局面才是……
“这还不是最危险的,真正的危机是在这之后,越来越多的谣言从克洛维城传过来;王国上层的那些大人们,似乎已经因为眼下的状况吵得不可开交,甚至要大打出手了!”
克里斯蒂安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我甚至听说陆军部有不少将军,正在暗地里谋划着解散议院,再干掉内阁里的那些权臣,让陛下亲自主政!”
“这…这怎么可能?”安森差点儿笑出声,但还是保持了惊讶的神态:“陆军也好海军也罢,他们…我们又不是之前的近卫军,军费和津贴都是议院审批的,怎么可能要推翻?”
“但所有的将军们都是宣誓永远效忠陛下和奥斯特利亚王室的,这总没错吧?”克里斯蒂安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军队里的事情,你肯定比我这个从来没上过战场的人更清楚,但克洛维眼下的局势十分混乱,却是不争的事实!”
“否则的话,北港和塞西尔家族凭什么会千里迢迢跑到中央行省乡下,专门把我这个小贵族的家主请到这里?哼…往好了说,他们是在奉承你这个风暴军团的总司令。”
“往坏的想,他们是想把你绑在他们的战车上,和他们站在一起,否则整个巴赫家族都是他们的人质!”
克里斯蒂安不屑的一声冷哼:“收买也好,威胁也罢,大多数时候这两个其实是一回事;不把话说透,乖乖合作,大家都能在表面上其乐融融的;拒绝或者阳奉阴违,那就是需要针对的敌人,此前的讨好,都是现在可以拿捏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