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婚前夜

这监军平日里很少露面,即便露面也都披着披风,风帽压的很低,看不清面孔。监军皆是由皇帝钦命身边的宦官担任,因是钦命,监军一般行事乖张,飞扬跋扈。这样行事隐秘的监军实在怪异。另外根据线报,这监军身边总是围着一堆行事更为隐秘的暗卫。什么样的人,才能有暗卫护着?

张议潮自然明白,一个宦官,哪怕再受皇帝信任也不可能有暗卫护着。

除去这个监军,沙洲城里最近也有些奇怪的现象。城门官汇报,最近城里多了不少生面孔。沙州城就那么大,人口也就那么多。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几乎都是熟面孔。当城里混进几十个生面孔发现不了也属正常,但是当城里混进几百个生面孔,且这些生面孔都是年轻力壮,太阳穴鼓起一看便知功夫底子绝佳的人,有心人自然能看出端倪。

另外更奇怪的是,当自己的队伍,最近去骚扰吐蕃人在大漠中的据点时,总有另外一支队伍暗中相助。张议潮细心观察那支队伍的人全部黑衣蒙面,各个招式阴狠歹毒。出招必索人性命。

袭击成功后,那帮人会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张议潮的直觉告诉自己,相助自己的黑衣人应就是混进城里的那帮人。但是那帮人又是受谁指使?虽然他心中有一个隐隐的答案,但是仍旧固执认为这些可能是白纯的人。白纯的人,有这个实力。

一堆杂七杂八看起来毫无联系的情报,汇集起来便是一个巨大的疑问挂在张议潮的心头。他只能将这个疑问压在心里。

对于张议潮的不安,张四妹自然看在眼中,但是她也明白,张议潮不愿意说出来,自己也不能问。这是小初教过她的,张议潮的倔脾气,只要他不愿意,千万不能勉强。直到他自己愿意,那么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再好不过。

于是张四妹白日里把自己关在属于自己的宅院里,继续发奋的看书识字。到了晚上只悬着一颗心期待着张议潮的出现在她房中。

当然,她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除了新婚当夜,张议潮在她房中过了夜,让她成为他的女人之外。此后连着几日就再也没来过。于是,张四妹只能想着,这是因为张议潮烦心事太多。再说过几日就是张议潮迎娶正妻的日子,那可是真正的大婚。他也无心来招惹自己。

当夏逸告诉小初,自己曾经的医馆,那被荒废了几年的小院终于被人购了。小初则故作漫不经心的问:“什么人会在这兵荒马乱的地方购置房产?”

“不知道,只知道买的人十分爽快,给的都是金锭。要不是爹娘在变卖家产,我也舍不得卖掉它。”

小初想着当日落魄的大野游方,自己与他的一切好似都从那小院里生根发芽,心中不免越想越是失落,越想越伤感。

但是转念一想,小院卖了也好,再过几日自己将做人妇,自己与他一切的一切,必须终了。

大中元年三月十五,夜。夏云初出嫁前的前一夜。

其实张议潮一直在叨叨爹爹张谦逸,为什么不把好日子定在三月十五,非定在三月十六。张谦逸捋着花白的胡子只笑道:“大婚当然是选双日子,哪怕是十五月圆,但是傻儿子你没听说过,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的古话?”于是乎,张议潮只得不再多言,只表情有些无奈。

这夜,小初自然也是睡不好的,先是四个嫂嫂拿来春宫图,一张一张给她详细讲解。小初看着只觉得有趣,这些东西令狐莞也给她讲解过,但是都没有四个女人加起来七嘴八舌的讲的的有趣。当然有趣的并不是春宫图,而是那些眉飞色舞、面红耳赤、满面红光的女人们。

入夜,母亲的贴身丫鬟跑来唤了小初,说老夫人有话说。小初便一路小跑的跑到了爹爹和娘亲的院落。自然爹爹是不在的。

于是乎,靠在床上显得容光焕发的阿萧又拿了几个春宫图的香囊给自己的女儿,教导了一些房中秘术。又取了自己几样像样的首饰给自己的闺女,当是传家嫁妆。

阿萧详细说了自己与夫君的相处之道,无非就是以退为进,攻守得当的原则。说完后还觉得不过瘾又翻过来把房中术再说了一遍,听得小初直打哈欠才肯作罢。

待小初回到房中已是四更,雪松已被大嫂抱去房中。一个人躺在床上无法安睡,大红喜袍,凤冠霞帔就放在自己的面前,不知为何却丝毫不觉得喜悦,只觉得满目苍凉。

推开窗,一袭银光倾泻而下,蓝殷殷的夜空点缀着一颗颗璀璨的星光,都说明月可寄相思,也不知道这一夜的相思要寄给谁。

此时的长安应春暖花开,馥郁芬香。玉树兰芝,百花竞放。怒放地争艳中必然有一枝适合他。自己只是他辽阔的人生中匆匆的一枚过客。

想想好笑,此时他头顶的明月应和自己一模一样,只是芙蓉帐暖却怎知一片苍凉。

此时此刻,心中有他。无法磨灭的五年,生死相随的五年。在狱中他第一次穿着深紫色的蟒袍前来看他,杵着拐棍,一瘸一拐的样子,十分可爱。在她眼中,那哪是生死别离,却像是久后重逢的爱人,第一次直面了自己的爱意。只是这温馨太过短暂,只是一瞬,两人同赴黄泉。彼此没在彼岸花海中等到对方,却在一年后的安国寺,大野游方的牌位前相见。

意外与惊喜让人喜不自胜。以为这一辈子两人就能这般长相厮守下去,谁料他有他的命运,自己也有自己的命运要走。

转瞬间,自己成了寄居在令狐相府中无名无分的无名氏;转瞬间他已然成了九五之尊的天之骄子。

于是,远离,成了必然。虽然在他成事前,自己曾言之凿凿的对奇安方丈大谈义无反顾的爱,结果最终成了逃兵。一个自以为是的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