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悚然一惊,这才惊觉天空一片灰白,今天是个阴天,但能室外天光已开始大亮了,不知不觉已到了卯时一刻。
山上山下忽然喊杀声一片,显然唐军的总攻已经发动了,漫山遍野的喊杀声就是一例。
紧接着,吐蕃军中螺号呜呜咽咽地响起来,射手也不再向叶归真射出弓矢,他们的全副精神都转到了山下向上仰攻的唐军身上。
叶归真却不管这些,只顾抱着叶清杳向下山的斜坡路飞奔过去,这八角石室显然是石堡城中的枢纽,它果然不在正中而是偏北的位置,叶归真飞奔的速度极快,几个起落已到了唯一上下山的斜坡土路之上,山下唐军主攻部队正用巨大的盾牌布成鱼鳞阵向山上缓慢地推进,自然无暇顾及叶归真。
而山上的吐蕃射手也不想为了叶归真浪费弓矢,双方一个坡上一个坡下,相隔数百步,都死死地盯着对方,这时便出现了一道奇景,只见叶归真沿着山路疾驰而下,甚是招摇,唐蕃两军却都对他熟视无睹,仍由他跑下悬崖,在唐军军阵面前一个大拐弯,自顾向东跑了。
江朔本待要追,却又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现在唐军攻城在即,自己怎能一走了之?
于是只能一咬牙一跺脚,任由叶归真带着叶清杳的尸身跑了,他自己却把心一横,重新从洞口跃回石室之中。
此刻厅中数处暗门分别开放,又不少吐蕃军人从暗门中抢入,贴着墙用羽箭指着江朔,而主帅铁刃奚诺罗站在原地没动分毫,他抬手示意屋中吐蕃士兵不要放箭,自己则走到江朔面前,语气平缓的说了几句吐蕃话。
章藏榭在一旁传译道:“铁刃将军道他并不想要打死小叶子,今日铸成大错,他心中亦十分懊悔……”江朔长叹一声,心道:叶归真加入隐盟是为了救叶清杳,叶清杳却还是因为替爷爷挡了一掌而死,铁刃奚诺罗因为师父的死怒而杀人,却打死了无辜的叶清杳,这一切兜兜转转,仿佛毫无意义,江朔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却必须得要强打精神,因为叶清杳的死已无可挽回,而外面巨大杀戮即将开始。
江朔向铁刃奚诺罗叉手道:“古辛上师生前所愿就是唐蕃息兵,如今双方兵戈连年不息,皆因吐蕃占了石堡城,我想请铁刃将军让出石堡城,避免两国更多无辜的军兵白白送死。”铁刃奚诺罗听了章藏榭的传译,摇了摇头苦笑着回答,章藏榭自然也将他的言语译给了江朔:“古辛上师虽是铁刃将军的师父,退兵止战或许也真是上师所愿,但石堡城事关吐蕃国运,铁刃将军也无法因为任何人的一句话而放弃防御石堡城。”江朔急道:“河曲之地本就是大唐领土,睿宗皇帝将其赠予吐蕃之主尺带丹珠,原本是为了两国和平,吐蕃之主却以河曲为跳板,想要进一步侵占大唐陇右、河西之地。如此,大唐圣人想要收回也是人之常情吧?”章藏榭继续传译道:“江少主,你是唐人,从唐人的眼光看,大唐收回河曲可能是人之常情,但以吐蕃人来看,从没有赠出礼物还收回的。石堡城是吐蕃门户,铁刃将军绝不会举手予人。”江朔道:“既如此,休怪江朔无礼了。”铁刃奚诺罗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章藏榭道:“铁刃将军说他百战从无一败,只在江少主手上折过一阵,早就想再向江少主请教了,今天便好好再战一场,不死不休。”江朔道:“好!我也正有此意!”先前二人相斗尚未分胜负,被叶归真搅乱,成了以二敌一的局面,此刻才重新接续上这场一对一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