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如此,甩锅给“境外势力煽动”,向来是最简单也最有用的办法。
这种指控,作为法国外交官,亚历山大当然必须当面驳斥。
“元帅阁下,我以我的官方身份,向您的无端指控,提出最严正的抗议!我们国家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规模动乱,现在好不容易才回复平静,我们怎么可能有余暇去煽动其他地方的动乱?再说了,我们的皇帝陛下作为一个爱好和平的君主,他绝不希望和任何国家交恶,更不会去刻意地去帮助叛乱分子!与其您在这毫无根据地指责我们,不如反思一下为什么那么多波兰人哪怕不惜生命也要反抗沙皇……难道单凭什么言语煽动可以做到这一点吗?”
亚历山大的严正驳斥,让房间里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了起来,不光是元帅面色严峻,在场的其他军官和卫兵们也都紧皱眉头,不过亚历山大却无所畏惧,甚至没有一丝局促不安,他从容地用着餐,好像现在自己不是孤身一人群敌环伺一样。
打量了一下亚历山大之后,元帅重新微笑了起来,然后看向了周围的人们,“这小子,脾气倒是挺硬,没有给他丢人。”
笑了片刻,他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亚历山大停止这场口舌辩论,“年轻人,你是个外交官,你的口才确实不错,而我是一个军人,我的资本不是我的舌头,是我手中的刀枪……所以,口舌上的交锋就交给彼得堡的那些先生们吧,我只管完成我分内的工作就行了——不管你们法国人暗地里想要搞什么,只要我为沙皇陛下打下华沙,平定了叛乱,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归平静,不是吗?”
心平气和的元帅,却反倒比刚才的质问更加具有压迫力。
因为,他确实有资格以胜利者的姿态说出这番话。
无论有什么舆论风波,无论有什么小动作,只要俄军粉碎了叛乱者的反抗,那么波兰就是沙皇的财产,任何人都无法质疑的财产。
虽然明白这一点,但亚历山大心里却有着太多的不甘。
“也许暂时会恢复平静,但……”
“怎么?您的意思是,这些可爱的波兰小子们,以后也会再起来叛乱吗?那倒是正好!”元帅眉毛一扬,然后以满不在乎的神情,拿起餐叉狠狠地往一块肉排里面扎了进去,“不瞒您说,我接下来将会被沙皇陛下任命为驻波兰总督了。如果有什么波兰人胆敢再度反抗沙皇陛下,亵渎圣乔治旗,那他们尽管跳出来吧,我会把他们每一个人都耐心地送上绞架的,只管试试就好了……华沙将会一直属于我们,整个波兰也一样!”
然后,他又冷笑着看着亚历山大,“而你,年轻人,你会被我们送到彼得堡去,然后在那里被礼貌招待,接着被送回法国……但是在那之前,你要留在这里,亲眼目睹我和我的士兵们进入华沙,亲眼见到沙皇陛下重新统治这个国家——”
说完之后,他又拿起酒杯,向亚历山大致意。
“来吧,让我们再度干杯吧,为了华沙!为了沙皇陛下!”
如此直白而又粗暴的宣言,让亚历山大喉头一紧,刚才喝下的葡萄酒,似乎也变得越发苦涩起来。
他知道,对方这是故意在激怒自己,他更知道,正因为如此,自己不能被他所激怒。
好吧……好吧,这既然是早已经预料到的事情,事到临头又有什么可悲伤的呢?
他鼓起勇气,拿起酒杯,面对着元帅热情而又阴冷的视线,轻轻地碰了碰杯,然后仰头,把杯中剩余的苦酒,一饮而尽。
人生的苦酒,他从出生开始,就已经喝下了太多,所以即使此刻,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毕竟他还太过于年轻了,他还有着未来,他想要看看,命运到底为他准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