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天光未亮。
石江村还沉浸在黎明前最沉的睡意里,只有零星的虫鸣和远处哨兵换岗时压低的交谈声,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一圈涟漪后又迅速恢复平静。
刘肖悄无声息地起身,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千百遍,没有惊动身旁熟睡的苏湘云。他借着从窗纸透进的微弱天光,凝视了她片刻。连日奔波和救治伤员,让她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但睡容却异常安宁。他轻轻将她露在外面的手臂掖回被子里,这才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灰布军装,走出了房门。
秋末的晨风带着沁骨的凉意,瞬间驱散了最后一点睡意。他没有去指挥部,而是绕到屋后,从角落拿起一把略显陈旧的锄头,走向分配给自己的那一小块“首长试验田”。
这是他自己立下的规矩。无论军务多繁忙,只要人在石江村,清晨这段时间是属于他和这片土地的。
泥土在锄头下翻滚,发出湿润的沙沙声,散发出独特的腥香。这块地他种了点萝卜和青菜,长势算不上好,但也绿意盎然。有早起的老农经过,会笑着打招呼:“刘团长,又来伺弄您的‘宝贝’啦?”
刘肖也会直起腰,用袖子抹一下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笑着回应:“老人家,早啊。看看我这萝卜,怎么总觉得比您地里的瘦小些?”
“哎哟,我的团长嘞,您这地肥力还差着火候,光浇水不行,得再上点草木灰……”老农顿时来了精神,蹲在地头,开始传授他的种地经。
刘肖认真听着,不时点头。这一刻,他不是那个运筹帷幄、让白建生和楚材头痛不已的红军指挥官,只是一个虚心求教的晚辈。这种脚踩泥土、与人闲话家常的真实感,是他对抗脑海中那个超越时代的“军事推演系统”所带来的疏离感的最好方式。
当日头爬上东边的山梁,将金色的光芒洒满村庄时,刘肖已收拾好农具回到了指挥部。桌上,许向前早已将几份简单的早饭——几个杂粮窝头和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摆好。周文也到了,正就着晨光翻阅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没有客套,三人围桌而坐。
“老许,杨家庄那边春耕的种子筹备得怎么样了?”刘肖咬了一口窝头,问道。
“难。”许向前言简意赅,“白狗子封锁得紧,好的粮种进不来,只能尽量在乡亲们之间互相调剂,但品种杂,收成怕是……”
周文接口道:“思想工作要做好,告诉大家,等打退了白狗子,咱们一定能用上最好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