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绰沉默一下,“要你罚抄的东西呢?”
“啊?”
“嗯。”
“.手受伤了,不方便。”裴液没想到她在这时问这个,犹豫道,“要不.算了?”
“左手。”
“哦。”
许绰今日似乎又比较清闲,倚在栏杆下和少年闲聊着,任冬夜冷风吹得整层楼帘幕飘卷。
其实裴液并不太知道她的动向,很多时候他见不到她,据齐昭华说她也不太经常待在修文馆,裴液对这位女子的认知还是很少很少。
不过今日她愉悦的情绪真实得没有任何遮掩,倚在栏杆上遥望着被不夜城映得微亮的夜空,又像在回望时间里的某处远方。
夜渐渐深了,裴液忍不住偏头:“要不去歇息吧。”
“还没等到你的剑评呢。”许绰拄着头,“入京以来的第一次扬名,怎么能不好好瞧瞧。”
“这般晚了.”
“东市西市,到处都正热闹着呢。”许绰微微打了个哈欠,眸子有些懒意,忽然偏头,“你要喝些酒吗?”
裴液怔:“不了吧馆主想喝?”
许绰沉默一会儿,也摇了摇头:“我不饮酒的。”
“.哦。”
许绰轻轻敲着栏杆:“可这时候若无人饮酒,又不通透.罢了,你去取些来吧,就在那边小橱,我喝。”
裴液于是起身拎了一个雪白的小瓷瓶回来,许绰虽说不饮酒,启封的动作却潇洒熟练,裴液从未在这位清正从容的女子身上见过这副情态,她泼去残茶,以酒洗净杯底,给自己斟了一杯,又挑眉看着裴液。
裴液摇头一笑,也将自己的空杯递了过去。
一盏清香的花酒倾了进去。
酒气很淡,裴液身怀真气,满饮几盏也不觉什么,但许绰对饮些酒确实十分满意,高高举杯与他一碰,便椅栏自顾饮下。
而就在这样的冬夜中,《长安剑事》的特刊终于印制出来了。
西坊东坊繁荣的夜市上,有无数等待的人,更有无数看热闹的人,关于那夜的战局众说纷纭,但在每个版本的讲述中,都少不了一位面目陌生的神秘少年。
有人说三个龙头都是他所杀,有人说他的剑不在颜非卿之下,有人说他有一式不死不灭的剑,还有人说狴犴为之而鸣每一次传言都太过夸张。
人们唯一确定的,是神京确实出现了一位年轻的新剑才,位列修剑院中。至于其真正的水平.能进剑院当然极高,但与颜非卿不相上下也当然是杜撰。不曾识剑之百姓,言语难免夸大。
但当听说那位崔家明珠是夜也在之后,人们心便又都落下来了——几年成百上千的剑评,已经印证了这位少女那双通透的剑目,再无人怀疑她的眼力。《长安剑事》晨报上预告了她的剑评,那么所有人便都在等着以之认识这位少年。
就像前几天那位边未及,人们还记得他那简短的两行:“评南月山边未及:黯草清露,得三分鸿迹;细剑翩影,有花月精神。剑术虽熟,神思疏旧,可一观之。”
这样的句子,已足够其人名声一噪,盖因这位崔家明珠的剑评从来语调冷清,言一得必言一失,不论大派散人,绝不受什么贿赂胁迫。除去颜非卿此类,没人能从她这儿拿到纯然赞美之语。
正因客观冷静,方受信重。
而此时修文馆小楼上,响起了一道轻捷的步子。
裴液回过头,见是一位披风的仕女,兜帽还未摘下,已取了一份《长安剑事》回来。
许绰笑了一下接过,而在神京无数人的手中,这份薄薄的小册都在同一时刻被翻开了。
“【裴液西池剑事之短评】
崔照夜。
飞光剑主诗曰:‘先辈匣中三尺水,曾入吴潭斩龙子’,裴液是也。
目遇之而心仰,神思之则陶然,良然久坐,不能回魂,痴痴忘眠,难令释怀。
观剑久,观剑者久,至今尚惊艳者,一曰颜非卿,二曰杨真冰,三曰裴液。
然,白鹿剑如修罗,清微剑如玉器,裴液之剑,真为剑哉。剑术既形,神意可瞻。锦绣易颓,英华徒艳。无剑有神,味之必厌。
人生当有三幸事,一曰聆真言,二曰品佳酿,三曰观裴液之剑。
我想,剑就应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