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霄军崛起势不可挡,报着或保国安民或封狼居胥的念头,无数宁州的豪强开始朝着江浣水靠拢。
青霄、紫霄、赤霄被分立而出,萧青墟、徐相候、宁庭清、虞虎、楚岚天,这些在于后二十载岁月中响彻北境的名字开始一一展露头角。
又是一个十年,三霄军在一次次对抗外族的战役中,用鲜血证明了他们的价值,他们对得起国库每年巨额的开支,也对得起当初首辅与陛下力排众议,册封的州牧之位。
年过四十的书生再次回到了泰临城。
与以往不同,这一次百姓夹道以迎,前来拜会的百官几乎踏破了他暂住府邸的门槛。
年近五十的帝王宴请书生,已过六十的首辅依然在旁作陪。
酒过三巡之后,帝王醉眼朦胧的问道:“天下既定,君欲何求?封狼居胥荫子封妻亦或者荣华富贵,君只一言,朕尽数予来。”
书生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陛下,才刚刚开始。”
书生说罢,提起桌上的一只酒樽,扔到了一旁。帝王一愣,定睛看去,却见书生的案台上尚且遗留酒樽三座,他恍然大悟,沉声再问:“这一次,你要多久?”
“十年。”
……
书生与锦衣公子的第三个十年,有条不紊,却风云涌动。
宁州边境时有大战,三霄将士死伤无数,有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楚烟云血战不退,领八千悍卒以身殉国;有三霄军统硬撼大楚虎狼之师,死伤数十万,终将齐楚联军拒于玉雪城外。
三霄军用血肉之躯填平了近百来燕地的积弱之名,楚齐二国终于收敛了吞并燕地的心思,派使臣出使大燕,与之握手言和。
而外患既绝,龙骧宫中的君王也终于腾出了手来,开始修剪固宽二州同样盘踞着的各方不听朝廷调令的大族豪绅。燕庭与宁州一荣俱荣,随着边境的连连告捷,固宽二州的百姓对于燕庭的拥戴也到了极高的地步,加上这些年羽翼丰满的黑狼军与苍羽卫,各地的大族豪绅在这样大势之下几乎难有抵抗的余地,要么归附,要么便被安上谋反叛国的重罪,夷三族。
这十年,书生击退了所有来犯的强敌,让整个北境都正视了燕地。帝王也解决了从他登基以来便困扰着他的士族忧患,同时将除了首辅周相民的内阁辅臣尽数换了个遍,登基三十余年之后,他终于成为了这燕地真正意义上的皇帝。
……
内忧外患尽除的十年,君臣再次聚首。
君王白发,老臣躬身。在首辅周相民的作陪下,二人聊得更开怀,再无争执。
白发的公子问当年的书生:“天下既定,君欲何求?”
同样的问题,同样的人,只是又是十年之后,某些事情终于发生了变化。
书生还是摇了摇头,他坐在同样的位置,看向当年掷杯之处——那个酒樽他还未捡回来……
君王皱起了眉头,他说:“我已经给过你十年了。”
书生应他:“十年不够,你心知肚明。”
君王在言道:“你已经在宁州待了三十年,是该回泰临城……”
“十年,我还要十年。”书生的态度坚决,眸中的光芒闪烁,反复再告诉眼前的君王二十年前他磨好的剑,依然锋利。
内阁首辅不住的咳嗽,称病想要退下,君王不允,于是这场十年之约……
这场最后的十年之约,君臣最终在沉默中不欢而散。
再次回到宁州的书生调兵遣将,宁州风云变幻,朝廷开始削减宁州军饷,召书生入京的圣谕一道接着一道,书生对此置若罔闻,只是一步步进行着自己的谋划。期间他送走了许多人,萧青墟、徐相候、宁庭清、虞虎那些曾经在北境响彻的名字一个接着一个熄灭,好在将门虎子,也算不枉前辈英雄。
终于在书生出任州牧的第三十七个年头,书生觉得时机成熟。
于是宁州军部首脑被召入了州牧府,年过六十的老人在众人面前展开了燕地的地图,他在宁州南境的空白上轻轻一点,望向众多将士,说道:“茫州。”
所有人都脸色一变,他们都明白,这些年州牧的调兵遣将为的就是这一刻,但朝廷削剥军饷,召州牧回京,为的也是这一刻。
这是个很暧昧的问题。
宁州三霄军的强大北境有目共睹,州牧的威望于宁州而言早就超越了燕庭。一旦夺回茫州,手握两州之地的江浣水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有了与燕庭平起平坐的资本。哪怕是曾经亲手将他扶上州牧之位的那位皇帝陛下,也决计不会放心有这样一个权臣的存在,而这些年那些召他回京圣旨便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当书生看着他们时,在场的众人都低下了头,这当然是一道足以让人名垂千秋的功绩,可谁都清楚,这功绩的背后也是足以让人粉身碎骨的深渊。
书生当然也明白。
可茫州的百姓翘首北望王师已有八十载,宁州也早已兵强马壮。
当你有足够的实力迎回当年失散的家人,那又有什么理由将同胞兄弟拒之门外呢?
书生想不到,他读过的圣贤书,学过的治国策都从未告诉过他这个道理,所以他将他的手指一遍又一遍的点在那宁州南境的空地上。
他问:“谁愿往?”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一位腰悬黑白双刃的男子终于迈步而出,单膝跪下,高呼:“末将愿往。”
……
州牧府中烛火摇曳,老人缓缓转过头看向听得入神的魏来,言道。
“对了。”
“这家伙叫楚岚天……”
“是暗霄军第一任统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