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广德的话让裕王眼角微微抽动起来,随即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才勉强稳住心神。
不过,由魏广德话里,他也听出来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随即脸色变得焦虑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父皇春秋鼎盛,知不知道刚才你在说什么?”
“殿下,难道你就没想过,陛下为什么最近一直督促校录馆抄录《永乐大典》进度的缘故吗?”
魏广德低着头,用悲戚的语气说道。
“不要再说了,孤是问你如何处置海瑞,不是让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裕王厉声道。
“陛下会处置海瑞,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在他油尽灯枯的时候,他应该会重新翻出此疏,将海瑞打入诏狱,等殿下登基时将他赦免,以此获得天下的贤明称赞和朝堂清流的支持。”
魏广德依旧低着头没有抬起,因为他担心被裕王看到自己的表情。
好吧,魏广德自认为表演功力不够,所以干脆就低头假装悲戚好了。
其实,在上午裕王听闻此事时,不管是李芳还是殷士谵,甚至高拱都传回来条子,无一例外都认为皇帝会拿下海瑞,下诏狱,严刑拷打追索幕后指使。
而高拱的意思也很简单,那就是裕王要出奏保海瑞,殷士谵的意见类似,只有李芳持相反的态度。
或许,这也和李芳是太监有关系,一切身家皆系于皇室。
不过正如裕王所言,他虽然认可海瑞奏疏的内容,可不代表会支持他,更不想保他,甚至还想狠狠抽他一顿。
这就是他的本心。
父皇再不好,裕王也不能容忍臣子这样指责。
先前听到魏广德评价海瑞‘其心可诛’时,他还真产生了弄死海瑞的念头。
虽然只是一瞬,就被他压制下来,因为他从高拱那边传递来的纸条也看出来了,海瑞现在不能死。
魏广德说嘉靖皇帝看出了海瑞的心迹,所以不会上当,裕王内心是欢喜的,这样他就不用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儿了。
只是,没想到,自己一时好奇追问下,居然从魏广德口里听到另一个,一个没有人向他提过的问题,那就是嘉靖皇帝的身体怕是不行了。
而更让他受触动的是,魏广德居然猜测父皇,那个一直不愿意看他一眼的父皇,居然会为了给他刷名望,最后会那样做。
其实,裕王虽然嘴里说不信,可在梦中,他还是愿意相信父皇不见他是因为那句箴言的缘故。
“出去。”
这个低头想该继续说些什么的魏广德耳中忽然听到裕王的吼声。
在他惊讶抬头看过去的时候,裕王再次对他吼道:“出去,叫外面的人不许进来,任何人都不许,孤要静静。”
魏广德不敢吱声,第一次看到裕王发怒,微微躬身,向裕王拱手后就一步步退向屋门。
动作轻手轻脚,好似担心动作大了会再次引来裕王暴怒一样。
出了屋子,魏广德才长出一口气。
刚才裕王冲他怒吼是,双眼已经发红,脸上神情也非常恐怖,一改往日温文尔雅的气度。
“没有陛下传唤,你们谁也不准进去。”
魏广德开口对外面正惊讶的张大嘴巴的几个內侍吩咐道,“不管任何人,都不准进去,包括王妃和李公公。”
说完话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裕王府。
魏广德相信,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人遇见的海瑞在未来会因为今天的这封奏疏下诏狱,因为只要过了这两天,宫里不下旨抓人的话,他们就会认为此事已经过去了。
魏广德若不是知道海瑞最后会被抓,也会如此去想,自然就不会预见到将来会发生什么。
可是,虽然把自己的“分析”告诉裕王,引来裕王暴怒,可他觉得这是值得的。
裕王至情至性,其实对嘉靖皇帝虽然心有怨气,可终归感情大过一切。
而自己说的这些话
好像有些自私了。
魏广德坐在马车上,脸上是一副苦笑,他觉得自己有点坏,并不是真心要怎么样帮助裕王,而仅仅是为了抱紧粗大腿。